第102章 姚家

　　沈恬却想得更为阴暗。

　　好些人猜过对方身份，还有个别尾随车马而去的，结果都在坊门处被武侯拦下。

　　眼睁睁看着车马消失在夜色中。

　　“某等她抬价的那天。”那人听得爽朗大笑，颇是刺痛手上拮据前途黯淡的邱家大郎。

　　抬价？

　　他不免齿冷。

　　他这妻妹实在是不害臊，平康坊也敢随意出入？

　　因着风萍小院的娘子惯会拿乔，个个都能念两句酸诗，邱大郎这种下沉人群根本寻不到红颜知己，在平白开销一贯出头的钱吃了几杯酒后，沉着脸离去。

　　就在碗娘拿嫁妆补贴夫君，邱大郎混沌度日的日子中，明洛依旧勤奋地开动着脑子。

　　她把长安临近的县域梳理了遍。

　　并每日一县去联系昔日在军中留下讯息的伤残士兵，她想把小报生意铺开去。

　　如今的长安城在今日西安市的北边，始建于隋开皇二年，由宇文恺规划营造，时称大兴，后来才叫长安。

　　南面是秦岭诸山，自东往西是灞上、太平宫、鄠县、甘泉宫等。

　　北边是渭水，自东往西是新丰、泾阳、始平等。

　　当然，沿着官路沿着渭水支流，有不少缓过气的村落县城，规模或大或小，多少有些人烟。

　　她第一日联络成功的老兵便在元郎村中，十分不幸的是，其子阵亡在了年初，刚巧是留在柏壁的元郎收治的。

　　因着同村情谊，元郎尽心尽力地将此人财物行装打包运回了村里，并安抚着丧子的老人。

　　有这层收尸的情分在，又有元郎在旁帮衬，老兵与认字的妻弟一商量，成为了明洛第一个卖报的村支部。

　　元郎也因此和明洛合流了，约定明日在长安的启夏门见。因着明洛有备前来，带了些许吃食，总算没被元郎的阿娘骂出去。

　　第二日，他们要去的是姚家沟。

　　自启夏门出，连骑带走，六人耗费足足近两个时辰，才寻摸到这地，不过明洛相当失望。

　　元郎家里她多少清楚，就是个小破村子，所以没多少期待。

　　但她没想到，姚家沟……居然比元郎的村子还要稀烂。

　　光是她见得着的炊烟，大中午不过两缕。

　　元郎村子里有五户呢。

　　“南首第二家，门口有株杏子树。”明洛按照笔记上的具体一一寻摸着，果不其然见着了在门外凉棚下打铁的男人。

　　咦？

　　这么多才多艺的？

　　不等她上前，若姚便先拉住了她，指了指对方的眼睛。

　　双眼无神。

　　动作刻板。

　　明洛没忍心用上瞎子一词，还是试探着问：“敢问姚五郎在家与否？”

　　好在瞎子没有耳聋，他‘看’了会明洛一行人的方向，扭头喊道：“五郎！有人找！”

　　姚五郎正是昔日在军中和明洛谈妥了的伤兵，此时看起来仿佛养好了伤，除了气色一般外，其他都很妥当。

　　他相当意外：“宋医师？”

　　“我是。”

　　“某还当是玩笑之语呢。”姚五郎性子疏朗，哪怕断了一臂也能说带笑，又叫自家婆娘给明洛一行人上酒茶。

　　“医师别嫌弃。这已是某家中最好的吃食了。”

　　明洛还客气推却了两回，趁着等酒茶的功夫问起姚家沟的认字情况，以及可能订小报的人群。

　　姚五郎尽管嘴上说着没当回事，但明洛一问，他便挠着脑袋答：“村中里正是有见识的人，他一看我这小报便同意了。就是想分一点甜头，说可以帮忙介绍给族老，还有村学。”

　　“行啊。你怎么回的？”明洛笑言道。

　　“某哪里晓得。某怕自己的钱少了，所以没敢点头。”

　　明洛认真作色，讲解道：“小报这活儿……不是你一人管的。你这边一共多少户人家？”

　　“姚家沟的话，一百来户。”

　　“比较近的村落呢？”

　　明洛查阅了遍笔记，其上没有姚家沟十里内的村落登记了。换言之，这姚家沟会是方圆十里的唯一小报支部。

　　“加起来几百户吧。”

　　姚五颇为确定。

　　“你看，全靠你一人的嘴皮子去说服人家订小报，这怎么现实？我的本意是，通过你打开局面，你是本地人，总归更让人信服些。”

　　明洛给他灌输着自己的思路。

　　那打铁的瞎眼人抬起无神的眼眸‘看着’他们的方向，似乎没料到这女子居然是这伙人的头头。

　　“那是。你进村口时有没有报某家名号，这村里能打铁的不过两家，另一家在山后。”

　　姚五接过屋中娘子递来的几个碗，一一分发给明洛几人。

　　唉。

　　这年头的所谓酒水，明洛是连喝的勇气都没有，特别是乡村人自酿的浊酒，上头那层可疑的发酵物。

　　实在令明洛提心吊胆。

　　但她不能不给人脸，尤其姚五这般人。

　　明洛微微抿了一口，便笑道：“恕我喝不惯酒，姚五郎莫再费心神了。我再来与你说下情况。”

　　“你每日往长安东门来领报或信件，然后当日往返，当日派送完毕。”明洛暂定如此。

　　“每日？”

　　姚五郎反问。

　　“对，小报最重要的就是时效。你给他们讲的时候可以强调，次日就能知道前两日在长安的大事小事。”

　　这对有眼光有见识的人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渠道。

　　报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能成为垄断的暴利行业，就是因为普通民众没办法比报纸更快地得到新闻讯息。

　　“特别是每村的里正村长，以及宗族族长。”不可否认，哪怕宗族这一特性天然重男轻女，但这就是基层最有利最有效的抱团手段。

　　“医师这么一说的话……某有一点必须问清楚。”姚五郎看了眼自家的露天马厩：“医师的意思是，这靠马力送？”

　　语气里透着一两分不可思议。

　　此正解也。

　　明洛咬牙点头：“不这样，是做不到当日派送的。”

　　“那马每日的豆料草料还有马具的损耗……”姚五郎这时脸色有点严肃了，因为这对他家而言，不是小钱。

　　“一日你估算多少钱？”

　　明洛心有成算，想听听对方的开价。

　　姚五郎算数不好，反倒是眼瞎的他阿兄，最快给出答案：“草料十斤左右，豆料及其他四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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