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聊聊

　　正屋帘子掀起，迎面来的不是婢女小厮，而是笑容满面的李漾，她招手笑道：“刚听了通传，结果一出来便见到了师傅。”

　　“我如今都担不起你这声师傅了。”明洛轻快地玩笑，倒没急着进去见李道玄。

　　“师傅还是别进去为好，阿兄身边陪着俩美婢呢。”李漾声音如清泉，敲出来的旋律却不怎么悦耳。

　　明洛定定直视了她片刻，半晌转开眼神，看向天际染得斑驳淋漓的晚霞，令人如痴如醉。

　　“你牵的红线？”

　　“别高看我，我只是投其所好罢了。我和你，一定程度上，其实都指望着阿兄过活，不是吗？”李漾轻描淡写，其从容神色与她平素示人全然不同。

　　“嗯，是这个话，一个巴掌拍不响。”明洛本有意引一引话题，最好能牵扯到河北和史万宝身上去。

　　到时卖李道玄个人情，看看自己能否扭转历史人物的命运，稍稍从历史长河中拨出一条小溪。

　　眼下，罢了。

　　明洛往庭院中走了两步，试图躲开那些从正屋门窗缝儿漏出来的声响，伴着男女间的说笑。

　　“有兴趣聊聊？”李漾发出邀请，“师傅用饭了没？我还没吃。”

　　“郡主莫下毒就好。”明洛微微叹气。

　　她都不愿回想自己在魏家吃的那顿。

　　最重要的是……

　　她着实不想和李漾继续别扭下去。

　　化干戈为玉帛最好。

　　“不至于。师傅都这般说了，我干不出这么粗糙的事儿来。”李漾笑得眉眼弯弯，表情生动。

　　“那我尝尝府衙后厨的手艺。”

　　“请吧。”

　　第二顿晚饭中规中矩，只是李漾和明洛的心思都没在饭菜上，明洛看李漾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转悠，索性放下装模作样的筷子，微微一笑：“郡主吃过了吧？”

　　“彼此彼此。”

　　李漾自然也嗅到了明洛唇齿间那股若隐若现的酒味，虽不浓郁，但含糊其中，无法忽视。

　　“你那个糟心的未婚夫，几分真几分假？”明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挑的角度不错，李漾捧起茶盏轻轻一嗅，似在欲盖弥彰，良久道：“九分真，他本人不糟心。”

　　她甚至有几分同情。

　　被齐王纠缠上，这是何等不幸。

　　连家门都会以他为耻。

　　“喔，郡主果真心善。”明洛不阴不阳地笑道，尽管话不中听，但神情很真诚。

　　“比不得师傅神通广大，接连勾搭了两兄弟，听说你本是秦王府和长孙家的座上宾，今后若回长安，怕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李漾在唇舌上不肯落于下风，挑着明洛的痛处戳。

　　明洛未被这预想之中的反应惊到，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低眸问：“秦王妃恼了我？”

　　“你还不配二嫂恼你，人家八成感慨养了个觊觎自家男人的白眼狼。”李漾如常答。

　　明洛则垂眸一笑：“郡主用不着句句怼我，拿话刺我。你被太子妃寄予厚望，预备怎么对付我？饭菜里下药？”

　　“犯不着那么下作。”李漾轻哼一声。

　　“魏家是你安排的？”明洛直接问。

　　李漾微微眯了眼，又蹙起了眉：“你说哪个魏家？”

　　是了。

　　明洛没忘记，敢情洛阳城酒行的老大也姓魏，这中原河北姓魏的人家怎么这么多？

　　到底哪个是魏徵的魏呢？

　　“郡主……说白了，你不抗拒对方这个人，只是害怕对方今后履行不了丈夫的职责，不说庇护你，怕连自个儿都护不住。”明洛结合自己对夫婿的要求期望，由己推人。

　　李漾和她都需要攀附某人方能活得好。

　　“所以你没嫁人，反而恬不知耻地巴结了秦王。”李漾继续戳着明洛的肺管子，用词极不客气。

　　“郡主，我说了，你不必这么尖锐，事实胜于雄辩，我从未否认过，你这么强调……总让我有种怀疑。”明洛温婉道。

　　“怀疑什么？”

　　明洛夹起一块鱼肉，慢慢在碗中剔了刺，静静答：“只有在意，才会屡屡提及，语气那么酸。”

　　李漾神色黯然。

　　她迟迟没有开口，明洛懒得唱独角戏，只自顾自地吃鱼吃饭，填一填一团糟的肚子。

　　“你意思是，让我接受这个赐婚？”李漾夹一筷胭脂鹅脯，眉梢眼底间稍显凝重。

　　“不是接受，是无可奈何。你扪心自问，认真想想，太子妃真会为了你去千般周旋，想方设法搅了这场姻缘？”明洛点出最要紧的一点。

　　不是说看不起太子妃的能量，而是你李漾算什么东西，一个靠边站的宗亲郡主，还是庶出。

　　要不是有个争气的兄长，她本人讨喜伶俐，根本在宫里不会有一席之地。

　　李漾比明洛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更有认知，如果说明洛是蝼蚁般的升斗小民，那么她也不过是贵人间的小猫小狗，觉得有趣了过来逗一逗。

　　若非如此，也不能那么随意地被齐王妃和太子妃拿捏住了婚事，轻巧两句话便定了终身。

　　连个寰转的余地都没。

　　李漾起身，穿过隔间的多宝格，推开一侧厢房的长窗，半依半靠在边上，感受着晚间的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将窗外的花香青草味儿送来。

　　“居然有个小湖泊。”

　　明洛顺道一块过来。

　　李漾嗅着夏日独有的气息，不紧不慢道：“宫里更是奢靡无度，不仅有湖，湖上还能泛舟，莲花菱角应有尽有，不怪大家都挤破脑袋。”

　　“这不算奢靡。皇家应有的派头罢了，宫里没个湖，你叫那些美人每日往哪儿散心喂鱼，谁谁想害个人，该往哪儿推？”明洛半点没有忌讳，坐在茶几旁的另一侧榻上。

　　李漾略有失笑，稚嫩的面容上再度浮现起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深沉和迷惘。

　　“齐王……”

　　“他很快腻了，真的。”明洛想起李元吉在军中的种种荒谬表现，安慰着她。

　　李漾拂着自己的裙面，怔怔看着其在照进来的溶溶月下如雪如银，她良久方笑。

　　“我不甘心。我为何要接收这样一个破碎的夫婿，我必须小心翼翼，不能露出破绽，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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