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薄罗竖领衫

　　天际揉开一抹温润的灰白，世界在朦胧的光晕里，渐渐显露出崭新的轮廓。

　　赵惊弦睁眼，看着身侧熟睡的人半晌，小心在她脸侧落下一吻后，才舍得起身。

　　他动作轻缓地穿好衣裳，小心避开桌椅，不发出响动。

　　玉娘醒来时身旁已无人，她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为自己这个时辰才醒感到脸上发烧。

　　她庆幸此刻屋中只有她一人，不必面对赵惊弦，省去了那份羞窘。

　　但她很快想到了一家人的早食，赵攸应该已在厨房张罗停当，赵惊弦早上多半也在灶前忙碌，而自己竟睡到这时辰，家里人该作何想？

　　心头一急，她慌忙掀开被子起身，穿好外裳。对镜一照，颈间星星点点的红痕却让她登时又臊红了脸。

　　手忙脚乱地在箱笼里一阵翻找，终于寻出一件杏色薄罗竖领衫，内衬是柔软的素绢，正好能妥帖地遮掩肌肤，又不至磨得难受。

　　她赶紧换上，对着镜子将领口仔细拢了又拢，确认无虞，这才深吸一口气，理了理鬓发，推门出去。

　　刚出房门，她便见到院子里，团团穿着小褂子，正乖乖坐在赵惊弦怀里，他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执着木勺，耐心地喂着肉糜子粥。

　　连团团都起得这样早！

　　玉娘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脸颊，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赵惊弦似有所觉，抬眼望来。

　　他看见玉娘立在门边，脸上窘迫未消，一双眸子水润润地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羞意。

　　见她的穿着，他唇角立刻漾开一抹了然又温柔的笑意，眼睛都笑弯了，那笑意里是毫不掩饰的亲昵与宠溺。

　　“醒了？锅里温着粥和饼子。”他一边问，一边自然地又舀起一勺粥，稳稳送到眼巴巴望着勺子的团团嘴边。

　　那话语里的亲昵和熟稔，如同家人间最寻常不过的关切，却又比寻常更多了几分只有彼此才懂的亲密。

　　玉娘心口怦怦直跳，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声如蚊蚋地应了一声，慌忙去漱口净脸了。

　　她走进厨房，就看到小鲤正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自己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小鲤听见脚步声，抬起小脑袋，看见是玉娘，连忙咽下嘴里的饼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露出一个甜丝丝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娘羞羞！”她奶声奶气地宣告，“我今天起得比你早噢！”她掰着小指头补充道，“姑姑去上学了，奶奶也去买菜了，娘才起来。”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小锤子轻轻敲在玉娘本就未褪尽红晕的脸上，让她又窘又暖。

　　她走过去，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温声道：“嗯，小鲤长大了，懂事了，起得比娘早，真厉害。”

　　小鲤得了夸奖，心满意足地“嘿嘿”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又低头专注地喝起粥来。

　　玉娘走到灶台边，揭开温粥的锅盖，舀了一碗粥，拿了一个饼子，在女儿身边坐下，也吃了起来。

　　待她吃完早食，赵惊弦也喂好团团了。

　　“不是说要去买盒子么？”赵惊弦擦净手，看向玉娘，“咱们这就去吧。孩子们放孙家，让孙婶和囡囡帮忙照看一会儿。”

　　玉娘略一迟疑：“等一下娘回来，见家里空着，会不会以为出了什么事？”

　　“娘知道的。”赵惊弦语气笃定。

　　听他这么说，玉娘便点了头。

　　赵惊弦抱起团团，牵起小鲤的手往孙家去。玉娘给大门落了锁。赵母随身带着钥匙，倒也不怕进不了门。

　　两人安顿好孩子，便一同往街上走去。

　　正是上午热闹的时辰，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赵惊弦自然地靠近玉娘，两人衣袖交叠，步履相随。

　　一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顽童，手里举着个竹蜻蜓，嬉笑着横冲直撞过来，直直撞向玉娘身侧！

　　“当心！”赵惊弦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一把紧紧攥住了玉娘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幸而稳住，才没被撞倒。

　　那孩童却已泥鳅似的钻入人群跑远了。心有余悸之下，玉娘的手被赵惊弦宽厚温热的手掌牢牢包裹住。

　　“没事了，松开吧。”玉娘低声说道，试着轻轻挣了一下，“怪热的。”

　　赵惊弦低头看她，见她眼神也有些躲闪。

　　知道她是羞赧多过热，虽有些不舍那细腻腕子上的触感，他还是依言松开了手，指尖在她手腕内侧若有似无地轻轻滑过，才彻底放开。

　　“好。”他放慢了脚步，用身体护在她外侧，继续在喧嚣的街市中穿行。

　　到了木匠铺，各式家什器具摆放整齐。

　　赵惊弦和玉娘目光扫过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木盒、妆奁，最终落在一对并排放置的素面木盒上。

　　那木盒约莫一尺见方，打磨得极其光滑温润，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只在边缘处微微凸起一道流畅的弧线，方便开启，质朴又实用。

　　“这个如何？”玉娘拿起其中一个，指尖感受着木质的温润。

　　赵惊弦接过来细看，指节在盒壁上轻叩两下，发出坚实的声音，点头道：“不错，料子扎实，做工也细致。”

　　他扬声唤来掌柜问价。

　　掌柜笑着应道，“这盒子用的是好杉木，三百文一个。”

　　“我们要两个。”玉娘心中觉得合用，便爽快地从荷包里数出六钱碎银子，递了过去。

　　付了钱，赵惊弦一手便稳稳地托起了两个木盒。

　　玉娘伸手想接一个过来，他却微微侧身避开：“不重，我来就好。走吧。”

　　一尺见方的木盒本就不大，他这样抱着两个也显得十分轻松。

　　买了木盒，两人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两人一眼便瞧见了厨房里的菜篮子，却不见赵母。

　　“应当是在孙婶家。”赵惊弦说着，还是转身去了隔壁一趟。

　　果不其然，赵母正和孙婶坐在院里说话，而小鲤、团团和囡囡在一处玩耍。

　　他这才放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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