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琅落魄阳翟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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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话音未落,众大臣纷纷吟唱四平八稳的颂词,外国使臣也以拗口的译诗应和。

  其间有大皇子,他声如洪钟:“铁骑踏破秋山雾,弓弦惊落雁成行。山鸡卷云藏百味,君臣共饮话疆场!”诗句豪迈,却因堆砌意象失了灵韵,武将们纷纷叫好,文官们却暗自皱眉。

  新任礼部尚书荀天誉,捋着山羊须沉吟片刻,献诗道:“金丝鹿脯光阴凝,云蒸山鸡雾霭生。熊掌焦壳藏至柔,天工巧思胜天成。君王烹鼎调阴阳,臣民同乐颂升平。”此诗工整对仗,却因过于中规中矩,未能激起太多回应。

  四皇子站起身,目光扫过席间珍馐,朗声道:“金箭穿云裂长空,百兽俯首化珍馐。熊掌焦香藏烈焰,翡翠兔羹锁春秋。山鸡卷纹似天绘,君臣共醉话王侯。猎场风云今犹在,且看明日射星眸。”诗句气势磅礴,却因“射星眸”一句略显突兀,引得武将席间哄笑。

  包梦璃巾帼不让须眉,豪气掷杯,吟道:“羊筋如泪凝琥珀,山鸡似霞卷云衣。熊掌焦糖裹绵梦,君心巧思织天机。宴间笑语融星月,愿此景长驻不移。”诗句柔美清丽,却因“泪凝琥珀”的幽怨意象,被父亲轻咳提醒“不宜秋狩之欢”。

  最后,众人目光流转间,纷纷看向五皇子,仿佛在等待那首众望所归的完美诗句。夏芷澜本不想再出风头,直到大家左劝右劝,又有皇帝鼓励,避之不及只得起身吟道:

  “林间箭矢破秋风,百兽入鼎化霓虹。金丝藏柔鹿脯语,云纹卷香山鸡梦。蜜凝琥珀诉光阴,君臣共醉话苍穹。猎场如棋局未定,且留诗心映星瞳。”

  诗句如清泉击石,既有秋狩的磅礴气势,又将每道菜品的巧思融入意象,末句更暗喻政治权谋。皇帝拍案大笑:“此诗将猎局与人心皆收,当为魁首!”

  众人举杯再饮,觥筹交错中,大皇子攥拳暗叹,四皇子则一直侧目包梦璃,而包梦璃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西域副官则喃喃自语翻译诗中的“星瞳”之喻。夏芷澜垂眸掩去眼底那抹深藏的锋芒,席间寒风掠过,似卷走未言的暗流。

  洛阳,昔日门庭若市的蒋家大宅已被官府贴上封条,顷刻间显现出破败的模样,门前的院墙上被人偷偷画了很多涂鸦:“把持选才,不得好死”、“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等等。而蒋氏族中子弟的名字也全被划出仕籍名录,他们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避而远之。

  蒋琅也被迫脱下绸缎,换上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昔日那些同窗奉承他为“洛阳一支笔”,如今他们在书院门口讥讽他“蛀书虫”。他不敢反驳,只能缩着头赶路,鞋底磨得露趾,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上。

  这日蒋琅攥着最后几枚铜钱去市集买米,刚踏入鱼市,腥臭的空气便裹住了他。

  几个曾向他讨教诗文的商户子弟突然围了上来,为首的张典叉腰大笑:“哟!这不是‘洛阳一支笔’嘛?如今怎么混成叫花子了?”

  他们故意将“一支笔”三字咬得极重,蒋琅后退半步,却被泥泞的菜摊绊住脚。

  张典猛地将一筐烂菜叶全扣在他头上:“听说你家藏书楼被官府搬空了?那些金粉的纸,够你糊几个窝棚啊?”

  泥水顺着发髻淌下,混着菜叶上的腐汁,蒋琅颤抖着想拨开秽物,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卖鱼的老妪啐了口唾沫:“世家子弟?连条鱼都买不起,还端着贵公子的架子作甚!”她故意将死鱼摔在他脚边,腥血溅上补丁裤腿。

  蒋琅攥紧铜钱袋的手背青筋暴起,喉咙里哽着一声呜咽,却终究低头快步逃离。

  街角孩童追着喊:“蛀书虫!蛀书虫!”他跑得更快,直到巷尾才停下,倚着墙大口喘气,湿漉漉的菜叶还粘在衣襟上,像一块块嘲讽的招牌。

  “父母大人膝下:

  儿蒋琅叩首。自家族蒙难,儿从云端跌落,受尽困顿与歧视。往昔锦衣玉食、受人尊崇,如今粗衣恶食、遭人白眼,剜心刻骨,儿实不甘!

  今决意离乡赴阳翟,寻昔日受恩于族者,借势攀援。仕途险峻,然儿志如铁,必搏命相争,挣得一席名堂!临行涕泣,惟祈双亲宽宥。待功成日,定归奉养,以雪今日之耻。

  儿蒋琅再拜。”

  给父母留下一封告别信,蒋琅便背着补丁行囊,踉跄到阳翟县衙。县令元世木闻声从案后抬头,眉头拧成死结。十年前他攀附到蒋家,是蒋汾亲自举荐给大中正,他才得入仕途。

  如今见蒋琅蓬头垢面,发髻散乱如草,鞋底泥渍混着血迹,元世木心头直打鼓:若收留他,恐被牵连;可拒之门外,又愧对旧恩。

  “元大人……”蒋琅嗓音沙哑,拱手时袖口露出皴裂的手腕。元世木沉默半晌,终挥挥手:“来了,便……做个幕宾吧。”话音未落,已有衙役将他领向最偏僻的西厢房。

  初几日,蒋琅如困笼之雀。西厢房墙角渗水,霉斑爬上墙皮,夜里老鼠啃食他案头的冷馒头。元世木每日扔来厚厚一摞县志公文,冷着脸道:“整理完再吃饭。”蒋琅蜷在潮湿的矮榻上,就着昏油灯抄录,手指被粗糙纸页割出细痕,血珠渗进墨迹里。

  半月后,阳翟县爆发商户地契纠纷。两家族争一块祖产,旧契残破,字迹难辨。元世木在堂上焦头烂额时,蒋琅忽从堆叠的县志中抽出一册泛黄卷宗,指尖发颤:“大人,三十年前县衙曾测绘全城地界,此册末页有图!”

  他展开残卷,墨线勾勒的界址竟与争地形状吻合。元世木惊得起身,见他双目灼亮如昔,恍如当年蒋府宴上,那个挥毫泼墨指点江山的少年才俊。

  次日晨,元世木亲自端来新砚,墨汁里浮着淡淡檀香:“从今日起,你专理文书库房。”

  蒋琅抬头,眼底屈辱与狂喜交织——那砚台,是蒋家落魄前赠予宾客的旧物。如今砚身洗去了尘垢,如他即将重获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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