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天地之下，何必互相噬骨

　　气氛在热烈与融洽中交相进行，陆季仍旧低姿态地向众人转告了五皇子的嘱托，虽然他是替身办事，但此行到洛阳，仍是有正事要办的，还需仰仗文鸣仁与荀姑娘多多支持。

　　几人也纷纷表态，分内之事，只管吩咐。宴席退去，文鸣仁自是回去太守府，顺便也去看望五皇子车队的随行官员；包梦璃、陆季、龙展鹏等人则是轮流收拾，倒是也有条不紊，行事迅速。

　　荀若楠的闺房内，满桌胭脂水粉与男装配件，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包梦璃和荀若楠的身上。

　　荀若楠手持眉笔，对着镜子前的红衣少女皱眉打量：“郡主，你这眉峰若再添几分英气，怕是大周第一美男都要自愧不如了。”

　　包梦璃对着铜镜，眼神闪烁：“若楠，以后别叫我郡主——显得生分，你就叫我梦璃吧。”她嘴角藏笑，“你就别取笑我了，你说，我这样真能骗过所有人？”

　　荀若楠轻笑，一边为她描眉一边调侃：“骗过别人不难，难的是骗过自己的心——不过，我倒是好奇，梦璃你想扮男装，除了路途方便之外，莫非还想给龙队长一个‘惊喜’？”

　　铜镜里的包梦璃耳尖瞬间通红，手中的宝剑“咔”地掉在地上：“我才没有！”

　　荀若楠偷笑，指尖蘸取炭灰在她下颌轻扫，“嘴角弧度要柔和，像这样……”忽而凑近耳语，“方才席间，你转头看了龙展鹏队长三十七次，我可是数着的。”包梦璃转过脸，认真地问：“我有这么明显么？”

　　荀若楠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算……太显眼，不过，这龙护卫知道你的心思吗？”

　　包梦璃低头，轻声道：“他……应该不知道吧。若楠，你说我该怎么办？”

　　荀若楠放下粉刷，回道：“梦璃，勇敢去追吧！爱情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真心与否。”说罢，又执起眉笔，“来，让我再给你加点‘英雄气概’！”

　　两人嬉闹间，妆容渐成。推门声传来，龙展鹏端着茶盏踏入，刹那间呆愣。眼前的“少年”眉目清朗，白衣束腰，英气中竟透出几分娇俏。

　　荀若楠掩唇偷笑：“如何？郡主的男装扮相可比你俊三分？”

　　龙展鹏喉结滚动，抱拳行礼：“公……公子风采令人自愧不如。”

　　包梦璃低头憋笑，发梢颤动的红穗泄露了雀跃的心事。

　　烈日将雁门关外的沙漠烤成一片焦土，夏芷澜牵着从绿洲牧民处买来的骆驼在沙丘间艰难跋涉。黄沙漫天的第三日，骆驼突然在一片嶙峋的岩壁前停下，蹄子刨出一串焦躁的沙响。

　　“不对劲。”夏芷澜勒住缰绳，岩缝里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抽出佩剑拨开碎石，岩洞深处竟蜷缩着一个人——匈奴装束的战士，皮肤龟裂如旱地，嘴唇干得几乎要与血肉剥离。那人胸腔微弱起伏，像濒死的骆驼，手里攥着一块磨秃的箭镞。

　　夏芷澜掰开他的手指，箭镞上刻着模糊的狼图腾。“水……”匈奴士兵喉间挤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夏芷澜撕开随身的水囊，清水滴入对方嘴里时，那人猛地呛咳，眼珠却亮了起来，仿佛沙漠中忽然涌出一泓泉眼。

　　“干粮……”夏芷澜又递出一块硬饼，匈奴士兵狼吞虎咽，喉结在瘦骨嶙峋的脖颈上滚动。待他稍缓，夏芷澜扶他倚在岩壁上，沙粒从对方褴褛的袍袖里簌簌落下。

　　“你是哪支部落的？为何落单在此？”她问道。

　　匈奴士兵瞳孔里闪过一丝警惕，但求生本能让他开口：“我是呼泉单于王部下……一个多月前与中原军队交战，败了。撤退时沙暴卷了辎重，同伴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无水无粮，只能躲进岩洞等死。”

　　夏芷澜眉头一皱，追问道：“是哪一场战争？对方将领是谁？”

　　匈奴士兵愣了一下，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岩缝里的沙砾，“是……是和并州大将军桓问打的那场仗。”

　　夏芷澜心头一震。传言中并州军溃败，大将军桓问投降匈奴，可此人却说......“你们败了？”她追问。

　　匈奴士兵苦笑：“败得惨。大将军的箭阵如蝗虫蔽日，骑兵像沙漠风暴一样冲垮了我们。我们撤退时，连单于的旌旗都被他们夺了。”他忽然剧烈咳嗽，沙粒混着血沫喷溅在石壁上。

　　夏芷澜掌心沁出冷汗。若真如所言，大将军岂会投降？密报上写的“叛变文书”难道只是……

　　她看向匈奴士兵，对方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为何不杀我？”

　　夏芷澜沉默片刻，将水囊又推过去：“我与你无冤无仇。况且冤冤相报，终是两败。”她凝视着洞外翻滚的沙浪，“我中原与匈奴，流血够多了。若有一日能止戈，何不好过永无宁日的厮杀？”

　　匈奴士兵愣住，喉间蠕动着未出口的敌意。他忽然想起自己藏在靴底的匕首——若此刻刺杀，或许能换回部落的赏金。但夏芷澜正掰碎干粮喂他，指尖沾着沙，却温得像岩洞深处渗出的泉水。

　　“你们中原人……”匈奴士兵嗓音沙哑，“总说仁义，却年年征伐，我们明明已停战三月……“他说到激动处，连咳了几声，表情十分痛苦：”单于带领我们远离并州，逐草安歇，却还是被你们追上来大肆屠杀……”

　　夏芷澜满脸惊诧：“不是你们先侵袭我中原边境，烧杀抢夺，我们才还击的么？”

　　“没有……”匈奴士兵无力地摇头：“自从初秋一战，我们败了，咳咳，就离开中原边境了。“

　　夏芷澜神色凝重，心道：“如若战争不是匈奴挑起，那是何人为之？为何要设下如此连环阴谋，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忽然低头叹道：“征伐的是贪欲，不是百姓。冤冤相报何时了，战争只会让更多人失去生命，失去家园。我希望中原和匈奴能够和平共处，边境不再流血。”她抬头看着匈奴士兵的眼睛：“你我同在天地之下，何必互相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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