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风波暂息 前路仍漫漫

　　镇北王带着玄甲铁骑和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走了，萧破军的北疆边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硝烟。

　　西山之上，总算是暂时平静了下来。

　　残存的鹰扬锐士们开始默默地清理战场，收敛战友的遗体，救治受伤的同伴。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搬运东西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沈远山和阿箐也加入了救治伤员的队伍。沈远山虽然自己也是满身疲惫，但凭借着医术，尽力为受伤的锐士们止血、包扎、固定断骨。阿箐则拿出怜生堂的各种疗伤解毒的秘药，分发给众人，她年纪虽小，但手法娴熟，眼神专注，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韩冲受伤最重，后背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毒素未清，加上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得吓人。沈远山仔细为他检查了伤口，又喂他服下阿箐带来的解毒丹，眉头紧锁。

　　“韩大哥的毒很麻烦，那影卫的短刺上淬的是一种混合剧毒，毒性猛烈且复杂，我的医术和阿箐的药也只能暂时压制，想要彻底清除，还需要一些稀有的药材和更长的时间。”沈远山对守在旁边的刘振邦说道。

　　刘振邦自己身上也带着好几处伤，但他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闻言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忧色：“韩兄弟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受此重伤…沈先生，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我立刻派人去城里找！就算翻遍整个青州，也要把药配齐！”

　　“多谢将军。”沈远山感激道，随即写下了一张药方。

　　刘振邦立刻叫来一名伤势较轻的军官，将药方交给他，让他立刻带人回城搜罗药材。

　　处理完韩冲的伤势，沈远山才有空坐下来喘口气。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看着眼前忙碌而悲壮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路，实在是太难了。从桃花村被陷害通缉开始，亡命天涯，遭遇追杀，结识韩冲、大牛、黑子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得到苏文瑾的遗信，拿到账册，被崔猛所救又陷入匪窝，遇到魏老得知前朝秘辛，找到密信，阿婆和阿箐舍命相救，圣物显圣，直到最后萧破军大军压境，镇北王神兵天降…

　　每一幕都惊心动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能活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沈大哥，喝点水吧。”阿箐端着一碗清水走过来，递到沈远山面前。她的小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烟尘，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关切。

　　“谢谢。”沈远山接过碗，一口气喝干，清凉的水划过喉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他看着阿箐，想起牺牲的阿婆，心中一阵酸楚，“阿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阿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坚定：“我要留在这里，守着阿婆，守着圣物。这是阿婆的遗命，也是我们怜生堂的责任。等到圣物完全净化，我再带着它回苗疆，重振怜生堂！”

　　她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沈远山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充满了敬佩。

　　“沈先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刘振邦安排好防务后，也走了过来，坐在沈远山旁边问道。经过这一连串的生死与共，他对沈远山这个书生已是刮目相看，语气中带着平等的尊重。

　　沈远山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周文焕虽然倒了，但朝廷的封赏…我其实并不在意。苏先生的仇算是报了，魏老和阿婆的恩情却难以偿还。或许…等韩大哥他们的伤势稳定一些，我还是想回桃花村看看…”

　　他的根，毕竟还在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经历了这么多腥风血雨，他有些怀念那种平静的生活了。

　　刘振邦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又提醒道：“沈先生想归隐田园，本是好事。但经此一事，你的名字恐怕已经传遍朝野，想要完全抽身，恐怕不易。而且…萧破军和三皇子那边，未必会就此放过你。”

　　沈远山苦笑道：“我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马蹄声。众人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拿起武器。

　　不过很快，警戒的锐士就发来了安全信号。来的是李贞御史派来的人。

　　一名文官打扮的人和几名护卫快步上山，看到山上的惨状，也是面露惊容。那文官找到刘振邦和沈远山，躬身行礼道：“刘将军，沈先生，李大人派下官前来，一是查看情况，二是传达京中的最新消息。”

　　“京中有什么消息？”刘振邦连忙问道。

　　那文官脸上露出一丝振奋之色：“镇北王殿下带着证据入京后，立刻面圣。陛下览奏之后，勃然大怒！当朝申饬了三皇子，夺其亲王双俸，责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半年！对于萧破军大将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陛下虽未立刻治其擅调边军之罪，但也下旨严厉申斥，并收回了其部分兵权，令其即刻返回北疆，无诏不得回京！”

　　虽然没有彻底扳倒萧破军和三皇子，但这样的处罚，已经是目前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至少，他们在明面上受到了重挫，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

　　“太好了！”刘振邦和沈远山都松了口气。这意味着，青州乃至他们这些人，暂时安全了。

　　“李大人还说，”那文官继续道，“青州事宜已基本平定，周文焕不日将押解进京。请刘将军妥善安排防务和善后，也请沈先生好生休养。待此间事了，朝廷必有封赏。”

　　消息传达完毕，那文官便带人下山复命去了。

　　得知京中的消息，山上残存众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真正的轻松神色。压在心头最大的石头，总算被搬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青州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在李贞御史和刘振邦的共同努力下，周文焕的余党被陆续清算，冤案得以平反，民心渐渐安定。

　　韩冲、大牛、黑子等人的伤势在沈远山和阿箐的精心调理下，也一天天好转。韩冲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半个月后，朝廷的正式封赏旨意也到了青州。

　　李贞因功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奉旨回京任职。

　　刘振邦正式就任青州卫指挥使，总揽青州军务。

　　沈远山被赐同进士出身，授太医院御医（虚职，无需赴任），赏银千两。

　　韩冲、大牛、黑子等人也各有封赏，或入军职，或得金银。

　　崔猛因协助擒拿周文焕有功，被特赦前罪，其部下愿意归农者分发田地，愿意从军者编入青州卫。

　　阿箐被朝廷正式册封为“护法圣女”，守护西山圣物。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迎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这一日，风和日丽。沈远山、韩冲、大牛、黑子，以及伤势基本痊愈的赵三哥、侯三等人，齐聚在西山脚下，为即将启程返京的李贞御史送行，也是为他们自己即将到来的分别。

　　“沈先生，韩壮士，诸位兄弟，青州之事，多亏了诸位舍生忘死，方能拨云见日，还乾坤以朗朗！”李贞握着沈远山和韩冲的手，感慨万千，“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望诸位多多保重！”

　　“李大人一路顺风！”众人纷纷抱拳。

　　送走了李贞，众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早已不是普通的交情。

　　韩冲看着沈远山，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沈先生，你…真的决定回桃花村？”

　　沈远山点了点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目光平和：“是啊，该回去了。我本来就是个郎中，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分。这官场…不适合我。”

　　大牛挠了挠头，有些不舍：“沈先生，你走了，俺们还真不习惯。要不…你跟俺们一起去军中得了？有刘将军照应，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冲淡了些许离愁。

　　沈远山也笑了，摇了摇头：“我还是习惯采药行医的日子。再说，桃花村还有乡亲们等着我呢。”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韩冲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也不拦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来青州卫找我们！只要我韩冲还有一口气在，绝无二话！”

　　“还有俺！”

　　“还有我！”

　　大牛、黑子等人也纷纷表态。

　　沈远山心中感动，重重点头：“一定！”

　　他又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阿箐，走过去，轻声道：“阿箐，守护圣物，责任重大，辛苦你了。以后若遇到难处，也可以来桃花村找我。”

　　阿箐用力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沈大哥，你也要保重！等我以后把圣物送回苗疆，安顿好了，就去看你！”

　　“好，我等你。”沈远山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最后，沈远山的目光扫过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心中充满了不舍，但也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

　　他背起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朝廷赏赐的银两，最重要的就是他那套银针和一些常用的药材。

　　“诸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后会有期！”沈远山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后会有期！”众人齐声还礼，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沈远山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和鲜血的土地，转身，踏上了返回桃花村的路。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步伐很稳，背影却显得有些孤单。

　　韩冲等人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久久没有离去。

　　大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韩头儿，你说…沈先生回去后，真能过上他想要的平静日子吗？”

　　韩冲望着沈远山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缓缓摇了摇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如今名声在外，又身怀绝顶医术，更与朝中诸多大事牵扯甚深…这天下，恐怕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平静’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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