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磨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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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桩子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夜晚。

  消息传来时,张远正在工匠坊里查看新打制的腰刀。铁锤敲打金属的叮当声戛然而止,整个作坊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风箱呼哧的喘息声。

  “知道了。”张远声只说了这三个字,手指划过新磨的刀锋,一道血线慢慢渗了出来。

  次日清晨,校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不只是乡勇,庄里能走动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三具棺木并排放在前面,新刷的白木刺眼得很。

  王桩子的媳妇抱着才满月的孩儿,愣是一声没哭,直挺挺站着,像是抽了魂。那婴孩却不知事,在寒风中哇哇啼哭,哭声撕心裂肺。

  张远声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或悲愤、或恐惧、或茫然的脸。

  “抬上来。”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四个乡勇抬着两块门板上来,上面堆满了缴获的兵器甲胄——制式腰刀、弓弩、破烂却依旧能挡刀的棉甲。

  “这些,是桩子他们用命换来的。”张远声拿起一把腰刀,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光,“也是杀他们的凶手用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下面鸦雀无声。

  “以前,咱们觉得垒高墙、备强弩,就能挡住贼寇。但现在来的不是贼,是狼!是打过仗、杀过人、饿红了眼的豺狼!”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不会看你可怜就手下留情。他们只要吃的,穿的,还有你我的命!”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泣。

  “哭有用吗?”张远声厉声道,“跪下来求饶,他们会放过你吗?不会!这世道,软弱就是原罪!”

  他猛地举刀指向北方:“黑风坳往北,十里、二十里、三十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饿狼?等着我们露出破绽,等着扑上来撕碎我们,抢走我们的粮食,烧掉我们的房子,杀死我们的父母孩儿!”

  “你们告诉我!”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是等着他们再来,再死几个桩子,再添几个寡妇孤儿?还是——”

  刀锋狠狠劈下,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尖啸:

  “我们先去,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校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怒吼:

  “杀!杀!杀!”

  赵武第一个拔出刀,眼睛赤红。胡瞎子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手中短刀转得飞快。就连一向沉稳的李崇文,也紧紧攥住了拳。

  ...

  当日下午,两支精悍小队悄然出庄。

  赵武带一队往西,胡瞎子往东。每队二十人,全是挑选的好手,配备最好的弩箭和新磨的刀枪,甚至分到了那几件缴获的棉甲。

  张远声站在庄门上,目送他们消失在枯黄的山道尽头。

  “会不会太冒险了?”苏婉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眼中忧色浓重,“庄里防守本就吃紧...”

  “防守永远被动。”张远声声音冷硬,“最好的防守,是让敌人不敢来犯。我们要把獠牙磨利,让方圆三十里内的豺狼都知道——张家庄,啃不动,还要崩掉满口牙!”

  他转身看向庄内:“况且,庄里也需要时间。”

  是的,时间。工匠坊需要打造更多兵器,乡勇需要更严苛的训练,庄墙还需要加固,医疗物资需要补充...而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

  主动清剿,既是为报仇,为安全,也是为争取这宝贵的时间。

  ...

  胡瞎子带队钻进东边的老林子时,天色已近黄昏。

  这老杀才本是边军夜不收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潜行追踪。他像条老猎狗般伏在地上,鼻子几乎贴到土面。

  “十一个人,至少有两匹马,过去不到两个时辰。”他捻起一撮马粪,搓了搓,“还没冻硬。”

  队员们屏息凝神。他们虽是庄里最好的猎手,但追踪这种活计,比起胡瞎子还是差得远。

  “跟着,别出声。”胡瞎子一挥手,众人悄无声息地没入林深 darkness。

  追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完全黑透,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

  突然,胡瞎子猛地蹲下身,举起拳头——停止手势。

  前方隐约有火光闪烁,还夹杂着模糊的人语和马蹄刨地的声音。

  胡瞎子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上前,片刻后返回。

  “十五个,有四个带伤。生了俩火堆,正在烤马肉。”他眼中闪着冷光,“放松得很,哨兵都在打盹。”

  队员们握紧了兵器,目光投向胡瞎子。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赵头儿那边怕是还没开张呢。咱们得抢个先!”

  他快速分配任务:八个最好的弩手绕到上风口,其余人分两翼包抄。

  “记住,弩箭齐射先打掉哨兵和闹腾的。然后冲进去,别留手,一个都不能放跑!”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乡勇们虽然紧张,但数月严训此刻显出效果,各自就位毫无紊乱。

  胡瞎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举起弩箭。

  咻!

  一支鸣镝撕裂夜空!

  几乎同时,多个方向弩箭齐发!火堆旁顿时惨叫声起,两个放哨的溃兵一声没吭就栽倒在地。

  “敌袭!”溃兵中有人惊呼,慌乱中去抓兵器。

  但第二波弩箭又到!这次用的是火箭,钉在帐篷和物资上,瞬间引燃大火!

  “杀!”胡瞎子一马当先,挥刀冲入混乱的敌群。乡勇们如猛虎下山,借着火光见人就砍。

  溃兵毕竟曾是精锐,初始慌乱后很快试图结阵抵抗。一个魁梧汉子挥舞长刀,接连格开两支弩箭,怒吼着扑向胡瞎子。

  “来得好!”胡瞎子不闪不避,短刀迎上。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那汉子力道极大,震得胡瞎子手臂发麻。但老兵的狠辣此刻尽显,他顺势侧身,另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直插对方肋下!

  汉子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胡瞎子如影随形,刀光一闪,血喷如泉。

  另一边,乡勇们三人一组,互相配合。一人举盾格挡,一人长矛突刺,一人弩箭点射。虽然个人武艺不如溃兵,但配合默契,竟将残余敌人逼得节节败退。

  战斗很快结束。十五个溃兵,毙命十二,生擒三——都是重伤无法动弹的。

  胡瞎子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环顾战场。乡勇战死一人,伤四人,代价比预想的小。

  “打扫战场!能用的全带走!”他踢了踢脚下溃兵头目的尸体,“首级割下,带回去祭奠桩子他们!”

  ...

  与此同时,西边三十里外,赵武却遇到了麻烦。

  他们追踪的另一股溃兵异常警惕,竟然反布了陷阱。两个乡勇踩中毒签,虽不致命却行动艰难。

  更糟的是,这股溃兵人数远超预估——至少有三十人,而且似乎和另一股人马汇合了。

  “头儿,还追吗?”副手低声问,看着渐黑的天色,面露忧色。

  赵武面色阴沉。敌人数量占优,又占了地利,强攻损失必大。但若放任不管,这股溃兵迟早是心腹大患。

  他目光扫过周围地形,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条浅沟。

  “你带受伤的弟兄往回撤五里,在那处断崖设伏。”赵武快速下令,“我带剩下的人去诱敌。这些溃兵骄狂,见我们人少必定来追。”

  “太险了!”副手急道。

  “执行命令!”赵武不容置疑,“记住,听到三声短哨就放滚石,别管我还在不在下面!”

  ...

  半个时辰后,溃兵营地突然响起喊杀声。赵武带人一波突袭,用弩箭射倒几人后转身就跑。

  溃果然大怒,二十多人嗷嗷叫着追了出来。

  追逐在黑夜的山林中展开。赵武且战且退,故意示弱。溃兵见他们“溃逃”,追得更急。

  眼看快到断崖,赵武猛地吹响三声短哨!

  然而,预想中的滚木礌石并未落下!

  溃兵已然追近,最近的距离不足十步!箭矢咻咻飞来,一个乡勇惨叫着扑倒在地。

  赵武心沉谷底——断崖上出事了!

  千钧一发之际,侧翼突然响起震天喊杀声!火把瞬间亮起数十支!

  胡瞎子浑身浴血,一马当先冲杀而来,口中狂笑:“赵头儿!俺老胡来得可及时?”

  原来他解决东边之敌后,听闻赵武这边遇挫,立刻带人连夜赶来支援!

  溃兵猝不及防,顿时腹背受敌,大乱!

  战斗毫无悬念。两刻钟后,最后负隅顽抗的溃兵头目被赵武和胡瞎子合力斩杀。

  “妈的,差点栽了。”赵武喘着粗气,看向胡瞎子,“你怎么来了?”

  “嘿嘿,运气好,那边收拾得利索。”胡瞎子抹着刀上的血,“倒是你,赵头儿,诱敌也不用这么拼吧?老子再晚来半刻钟,你就成刺猬了!”

  赵武没笑,目光转向断崖方向:“上面的人肯定出事了。去看看。”

  ...

  断崖上,景象惨烈。

  负责设伏的五个乡勇全部战死,尸体尚温。但从现场痕迹看,他们并非被溃兵所杀——伤口多是背后而来,是被自己人捅刀!

  “有内鬼?”胡瞎子骇然。

  赵武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具尸体手中的半块腰牌——不是溃兵的,也不是乡勇的。腰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王”字。

  他想起黑水驿卫所那个王千总,想起一直暗中觊觎张家庄的那些人。

  “不是内鬼。”赵武缓缓起身,声音冰冷如铁,“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太好过,故意给溃兵通风报信,甚至派人混进来下黑手。”

  他望向东南方向,那是西安府所在。

  “这世道,明面上的狼可怕,藏在影子里的毒蛇,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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