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玉佩之助

　　阴暗潮湿的小巷深处，腐烂的垃圾与排泄物的恶臭浓烈得令人窒息。韩墨羽背靠着冰冷滑腻、布满污垢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肩的伤口如同被无数烧红的毒虫啃噬，碧磷腐心毒的麻痹感混合着刺骨的阴寒，正沿着手臂疯狂蔓延。后背的旧伤在污秽的地面摩擦下再次崩裂，黏稠的液体不断渗出，混合着泥污。口中腥甜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旧风箱的杂音和内脏碎片的灼痛。

　　死亡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残存的生机。

　　他艰难地、用那只沾满血污泥泞、指甲崩裂翻卷的左手，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从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掏出了那枚冰凉温润的青鲤玉佩。

　　玉佩入手，那股在生死关头曾短暂抚慰他混乱识海的清凉宁静之意，再次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涓涓流淌而来。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稳定。它并非磅礴洪流，无法涤荡体内肆虐的剧毒与死气，也无法修复破碎的经脉，却如同黑暗深渊中一根坚韧的丝线，死死系住了他那即将被痛苦和绝望彻底撕碎、沉沦的神魂！

　　韩墨羽布满血污、沾满泥垢的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但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瞳孔，金芒却在玉佩清凉气息的抚慰下，艰难地凝聚、沉淀，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他死死攥着玉佩，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意念艰难沉入识海深处。

　　混乱！

　　无尽的混乱！

　　冲击筑基失败的巨大阴影如同崩塌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劣丹反噬的灼痛、剧毒的麻痒、死气的阴寒、经脉破碎的撕裂感…无数种极致的痛苦交织成毁灭的乐章，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更有林啸天那无处不在的冰冷阴影、坊市中恶毒的谣言、如同附骨之疽的追杀…种种绝望与恐惧的幻象，如同毒藤般缠绕、滋生，试图将他彻底拖入疯狂与湮灭的深渊！

　　然而。

　　当玉佩那微弱却坚韧的清凉宁静之意，如同无形的屏障般升起时——

　　识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如同被投入了定海神针，瞬间平复了一丝！

　　那些疯狂滋生的绝望幻象，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净化之光，变得模糊、淡化！

　　巨大的痛苦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被隔开了一层薄纱，不再能轻易地、彻底地淹没他的理智！

　　心神…稳固了！

　　虽然依旧脆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但至少…有了一丝喘息之机！有了一丝…冷静思考、凝聚意志的可能！

　　韩墨羽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恶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眼中那点冰冷的金芒，却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不再理会巷外的喧嚣和可能的追杀，意念沉入体内那片毁灭性的废墟。

　　丹田如焦土，混乱的灵力乱流如同失控的野马。

　　经脉似蛛网，处处是断裂、焦黑、被墨绿剧毒与灰白死气浸染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玉佩传来的清凉宁静之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探入那些相对完整、尚未被异力完全吞噬的细小支脉。同时，另一股意念则极其缓慢地，引导着心口那盏残破青铜小灯散发的、微弱却精纯古老的暖流（在玉佩的稳定心神下，他对这股暖流的感知和引导更加清晰了一丝），缓缓渗入被玄阴死气盘踞的关键节点。

　　玉佩的清凉，如同清泉，抚平躁动，稳固心神。

　　青铜灯的暖流，如同熔炉，灼烧死气，消融阴寒。

　　两者一静一动，一冷一暖，虽微弱，却在此刻形成了某种玄妙的互补与平衡！

　　嗤嗤…

　　当青铜灯的暖流触及盘踞在右臂经脉节点的那团浓郁死气时，如同滚油泼雪，发出细微的消融声！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阴寒，竟被硬生生灼烧、驱散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却如同在冻结的湖面上凿开了一个微小的孔洞！

　　而玉佩的清凉，则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因死气消融而引发的、经脉中灵力那细微的躁动！

　　有效！

　　真的有效！

　　巨大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瞬间点燃！韩墨羽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集中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两股微弱力量的引导与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

　　时间在剧痛与专注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

　　当他再次艰难地睁开眼时，虽然身体依旧剧痛难忍，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到了极致，但那双深陷眼窝中的金芒，却亮得惊人！不再是濒死的疯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冰冷与…沉凝！

　　他缓缓抬起左手，目光落在掌中那枚温润的青鲤玉佩上。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弱的青色光晕，鱼口中的玉珠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流转。

　　一丝极其复杂、极其微弱的情绪，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漾开。

　　感激？

　　或许有那么一丝。

　　若非这枚玉佩稳固心神，若非她…那随手拂去尘埃般的一瞥惊退了邪修，此刻的他，恐怕早已是巷中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野狗啃食殆尽。

　　但这感激，转瞬即逝，随即被更深沉的冰冷与清醒取代。

　　差距！

　　如同天堑鸿沟般的差距！

　　她是掩月宗的天骄，云端之上的皓月，筑基后期甚至假丹境的恐怖存在！一个眼神便能冻结炼气巅峰，随手一拂便能废掉邪修！她的世界，是宗门大计，是结丹大道，是俯瞰尘寰的云淡风轻。

　　而他，不过是七玄门弃子，泥沼中挣扎的蝼蚁，一个身中剧毒死气、朝不保夕的炼气四层杂役！他的世界，是下一口喘息，是下一线生机，是在绝境中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活路！

　　她的出手，无关恩怨，无关善恶，甚至…无关他这个人本身。或许只是那邪修的血煞之气污了她的眼，或许只是顺手维持一下坊市那脆弱的“秩序”，又或许…是察觉到了他怀中青铜灯与她自身某些东西的微弱共鸣？但那惊鸿一瞥中深不可测的漠然，已说明了一切。

　　他韩墨羽，在她眼中，与那被废掉的邪修，与这巷中腐烂的垃圾，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尘埃。

　　一丝感激，已是尘埃对皓月最大的亵渎与不自量力。

　　韩墨羽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攥着玉佩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将玉佩极其珍重地重新塞入怀中，紧贴心口，与那盏残破的青铜小灯贴在一起。

　　清凉与微暖交织，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与热。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冰冷滑腻的墙壁，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佝偻如同虾米，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撕裂。但他眼中只有前方巷口透入的、微弱的天光。

　　玉佩在手，心神暂稳。

　　残灯在怀，死气稍抑。

　　虽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体内剧毒与反噬如同定时炸弹…

　　但至少，他有了…再次向那筑基铁壁发起冲击的…一线微光。

　　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躯体，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巷口那微弱的光亮，如同扑火的飞蛾，再次走去。

　　怀中的玉佩冰凉，如同沉静的寒潭。

　　心口的青铜灼热，如同不灭的熔炉。

　　尘埃的感激，深埋心底。

　　而通往筑基那布满荆棘与寒霜的绝路…仍需以血与骨…独自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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