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初雪

　　深夜的安全屋，客厅沉入一片适合休眠的幽蓝静谧，Nikto如静坐在沙发最深处。

　　在他面前，庞大而复杂的金色量子模型正从实验室内部如同大树的根枝般“蔓延”出来，无数闪烁的数据流和概率云轨迹像一条慵懒的星河，在客厅的空气中缓慢旋转、延伸、交织。那些足以让顶尖物理学家眩晕的符号与公式，倒映在他毫无波澜的面罩上，留下金色的光斑。

　　艾莉娅被包裹在层层叠叠的全息投影中央，那些代表着皮姆粒子量子态的光带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将她纤细的身影缠绕其间，映照得几乎透明。从清晨到深夜，她维持着这种高强度的脑力消耗，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那个如同梦魇般萦绕不去的核心难题上

　　淡金色的数据流在她周围旋转，模拟着粒子在时空结构中的概率分布。每一次她试图将理论模型推向现实应用的边缘，那些美丽的光带就会开始颤抖、分裂，最终像破碎的镜子般散落成无数光点——这是量子态在宏观尺度崩溃的直观展现。

　　"不对，又不对......"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空气中一个正在解体的量子模型，"为什么每次达到临界质量就会发生退相干？我们明明已经补偿了海森堡不确定性......"

　　全息投影中，一个精心构建的微观世界正在她眼前分崩离析。那是她第七次尝试构建稳定的量子通道模型，但就像前六次一样，在即将成功的瞬间，所有的量子纠缠突然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四散崩落。

　　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光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理论的崩塌。"如果连微观层面的稳定性都无法维持，那么时空穿越......"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一声叹息中。实验室的冷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不断重组又不断崩溃的量子模型，就像她此刻逐渐消磨的信心。

　　“艾莉娅小姐，您已连续工作超过16小时。根据生命体征监测，您的注意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正在显着下降。强烈建议您停止工作，进入休眠。” Jarvis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

　　“我知道，Jarvis…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头也不抬，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强行约束屏幕上那一再失控的能量模拟曲线，“只差一点…我总觉得，答案就在某个地方…”

　　话语未落，又一组模拟数据因临界失控而爆出一片刺眼的红色警告。艾莉娅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发出一声极其挫败的叹息，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冰凉的工作台上，额头抵着手臂，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

　　“又失败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沮丧，“为什么就是不行……”

　　在实验室的角落，Konig一直安静地坐在为他特制的高脚凳上，庞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山。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时而专注，时而兴奋，更多的是像现在这样被难题困住的焦灼与无力。他那双能稳定操控任何武器、精准完成最复杂战术动作的手，此刻却只能无力地握紧又松开。

　　当看到女孩又一次被挫败感击倒，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蜷缩起来时，他内心的担忧终于冲破了沉默的界限。

　　他起身，迈着尽可能轻缓、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步伐，走到她身后。他投下的阴影温柔地笼罩住她，带着一种无声的庇护。犹豫了片刻，他将那双能轻易扭断钢铁的手，轻轻地、带着试探性的抚慰，覆盖在她单薄而紧绷的肩头上。

　　艾莉娅先是下意识地微微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随即，在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Konig的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磨砺着作战手套的纹理，此刻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柔，开始揉按她颈后和肩膀处那些僵硬的肌肉群。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专注，指腹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最紧绷的结节，仿佛正在执行一项至关重要的排爆任务，生怕一丝多余的力道就会带来破坏。

　　“……Konig。” 她没有抬头，声音依旧闷闷的，但紧绷的脊背线条确实放松了一些，像是一点点融化在他的掌温里。

　　这细微的反馈，连同她全然不设防的依赖姿态，给了Konig莫大的鼓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他喉结微动，低沉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软，带着浓重的口音，几乎像一声叹息般滑出：

　　“Entspann dich, Sch?tzchen.”（放松些，小宝贝。）

　　这个亲昵的、他藏在心底很久却从未敢唤出的称呼，让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只是耳根微微发热。

　　艾莉娅显然听懂了。她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露出的耳尖悄悄染上粉色，但没有反驳，也没有挣脱。过了一会儿，她才用细若蚊蚋、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回应：

　　“……可是我算不出来……”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罕见脆弱，让Konig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力道依旧轻柔，声音放得更缓：

　　“Dann ruhe dich jetzt aus. Die Zahlenufen dir nicht weg.”（那就先休息。那些数字又不会长腿跑掉。）

　　他想告诉她，世界可以明天再拯救，此刻她更需要睡眠。但他笨拙的言语无法组织起更复杂的句子，只能将所有的关切，都灌注在指尖这片刻的温暖传递之中。

　　艾莉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坚定的暖意：“我只是……想做好这件事。我想为大家做些什么。”她终于微微抬起头，侧过脸看向Konig，眼底映着未消散的数据流光，“虽然我从来不细问你们在外面的任务……但我知道，你们每一天都走在刀刃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清晰：“如果我的研究……哪怕只能为你们多争取一秒的反应时间，多提供一分的安全保障，那现在所有的熬夜、所有的失败……就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Nikto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客厅弥漫的金色数据光影中走出。他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稳稳地放在她杂乱的工作台一角。他清冷的嗓音响起，如同寒铁敲击，内容直接得近乎残酷：

　　“我们的职责，以及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注定与危险相伴。你的帮助与否，很难改变这个本质。”

　　“Nikto！” Konig忍不住低斥，按摩的手停了下来，他对同伴这种近乎泼冷水的直言感到不满，生怕这会让本就焦虑的女孩更加沉重。

　　然而，Nikto说完后，并未离开。在Konig不满的注视和艾莉娅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他忽然抬起那只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手，生硬地、几乎有些迟疑地，放在了女孩的头顶。

　　那动作与他冰冷的语气截然不同，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温热的。他非常笨拙地、轻轻地拍了两下。

　　“……但谢谢你，”他再次开口，清冷的声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融化了一角，“至少，还有人会这样……关照我们。”

　　这句几乎算不上安慰的话，却奇异地驱散了前一句话带来的冷硬。艾莉娅望着他面罩下唯一可见的、那双总是沉寂如深潭的眼睛，此刻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她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切而温暖的笑容终于在她脸上绽开，驱散了许久以来的阴霾。

　　“是你们陪着我太久了才对，”她声音轻快了些，端起那杯蜂蜜水暖着手，“你们要不要先去睡？我看Nikto你好像从来没好好睡过觉。”

　　Nikto收回手，恢复了抱臂的姿态，摇了摇头：“我需要的睡眠很少。现在这样……就很好。”他环视了一下被光影笼罩的、静谧的实验室和客厅，“难得的安静。我很享受。”

　　艾莉娅抿了一口温甜的蜂蜜水，又想起什么，看向Konig：“对了，Ghost他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Konig立刻回应，语气肯定，试图让她安心：“他们已经在返航的路上了，一切顺利。别担心，Sch?tzchen。”

　　Nikto无声地退出了被光影笼罩的实验室，将那一片金色的数据星河与低低的交谈声留在身后。他回到了客厅，沉入那张属于他的独立单人沙发里。

　　仿真壁炉内，跃动的火焰发出令人安心的、细微的噼啪声响，橙红色的光芒在他厚重的战术面罩和深色作战服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伸手，将那条之前电影之夜时，艾莉娅精准抛到他怀里的厚实毯子展开，盖在了自己腿上。毯子柔软的触感与他周身冷硬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没有看向实验室的方向，而是微微侧头，沉默地望向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外。纽约远郊的夜空，星光稀疏却清晰，像一枚枚冰冷的银钉，镶嵌在深紫色的夜幕上。他的姿态看似放松，但每一寸肌肉都依旧保持着随时能爆发的状态，如同一头在暖源旁假寐的猛兽。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实验室方向隐约传来的、女孩清脆的键盘敲击声，或是她陷入沉思时无意识的、细微的嘟囔，都成了这片寂静中唯一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他不需要参与，只需要确认她的存在与安全。

　　实验室内，Konig依旧守在艾莉娅身边。他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巨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堡垒。他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她。

　　每当看到她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轻轻转动僵硬的脖颈，或是无意识地揉捏自己发酸的手腕时，他便会适时地靠过去。那双布满枪茧与疤痕的大手，会再次覆上她的肩颈或手臂，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她揉开那些因专注和疲惫而积聚的紧张。

　　艾莉娅有时会从沉浸的计算中短暂回神，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带着困意的微笑，然后便又埋首于她的数字世界。Konig并不介意这种“被忽略”，能像这样安静地陪伴她，能为她驱散一丝一毫的不适，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满足。

　　安全屋仿佛被笼罩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静谧雪景球里。

　　不知何时，窗外深邃的夜空开始飘洒下细碎的白色晶体，是纽约冬日的初雪。它们无声无息地降临，在沉沉的夜色中漫舞，轻柔地覆盖在防弹玻璃窗上，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进一步隔绝、模糊。远处城市的灯火透过雪幕，化作一片朦胧而温暖的光晕，为这个冰冷的夜晚添上了一圈柔和的滤镜。

　　艾莉娅全然未觉窗外已悄然织就一片银白。直到那扇厚重的门被极轻地旋开，带进一丝室外的寒气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Nikto和Konig早已从各自的位置抬起头，他们熟悉每一位同伴的足音。Ghost、Keegan和Kruger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屋内，带着一身风尘与凛冽的气息。他们显然以为女孩早已入睡，动作放得极轻，直到踏入客厅，被眼前流淌的金色数据星河笼罩——几缕调皮的光带甚至缠绕上他们沾着湿气的作战服，像是在好奇地探查归来的旅人。

　　“啊！Ghost！Keegan！Kruger！你们回来了！”

　　艾莉娅惊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放下手中的电子笔，像只欢快的小鸟从实验室的工作台后跑出来，径直朝着门口的身影冲去。

　　Ghost见状，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弯了弯，他上前一步，精准地迎上那道身影，并非只是简单地接住，而是俯身，有力的手臂一捞，轻松地将这枚“小炮弹”整个抱离了地面，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Hey, little doll，”他那经过变声器处理、却依旧能听出柔和笑意的声音响起，“或者我该叫你……小夜猫子？”他微微歪头，审视着怀里的小姑娘，“嗯？看看这是谁，都快凌晨了还不肯睡觉。知不知道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快赶上东方的食铁兽了？”

　　艾莉娅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高吓了一跳，随即因为他的调侃和他话语里熟悉的关切而咯咯笑了起来，小手自然地扶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他们三人黑色作战服肩头、发梢上尚未完全融化的晶莹雪花。

　　“哇！下雪了！”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Ghost肩章上那片正在融化的六角冰晶，冰凉湿润的触感让她觉得新奇又开心，“我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下雪的样子呢！”

　　她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自己却先愣住了。哥谭的冬天常常下雪，新泽西州也是，自己怎么会对如此常见的雪景毫无印象？一丝茫然和空洞掠过她的眼底。

　　Keegan和Kruger瞬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心脏像是被同一只手狠狠攥紧——那是失忆留下的空白。一阵短暂而沉重的心疼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两人一时都无法接话。

　　Ghost立刻感受到了这凝滞的气氛。他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女孩轻轻放回地面，用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指，像逗弄一只好奇的小猫般，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迅速转移了话题：

　　“困不困？嗯？我们带你下楼走一圈怎么样？就在附近。快要圣诞节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很多礼品店的橱窗都布置好了，挂着小彩灯，亮着暖洋洋的光，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姜饼屋和会跳舞的胡桃夹子……我想你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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