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三色剑芒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剑光，在山谷的昏暗中骤然亮起！

　　那是一道深红色的剑芒。

　　诡异的是，剑芒的边缘，缠绕着一圈灰黑色的死气，如腐朽的裹尸布。

　　死气之外，又逸散着丝丝缕缕的淡蓝流光，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冻结，呈现出一种晶体般的凝滞感。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没有霸道绝伦的气息。

　　只有死寂。

　　一种将时间、空间、声音、光线，连同生灵的感知都一并吞噬、抹除的极致死寂！

　　为首的白袍人脸上的狂热与怨毒，在剑光亮起的瞬间，被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想躲。

　　他想逃。

　　他想祭出法宝防御！

　　可他的身体、灵力、乃至神魂，在被那道诡异剑意锁定的刹那，便彻底与他割裂，变成了旁观者的玩物。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由深红、灰黑、淡蓝三色交织成的死亡之线，无声无息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不……”

　　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破裂的音节。

　　意识陷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无尽的荒谬与悔恨。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断海境能斩出的一剑！

　　噗。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脸上的惊恐被永远定格。

　　那道剑光在斩杀一人后，光芒竟未有丝毫黯淡，反而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诡异弧度，一分为二，继续斩向另外两名白袍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另外两人肝胆俱裂！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三人联手发动的必杀一击，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为首的同伴就没了！

　　“挡住！”

　　左侧那名白袍人发出尖利的嘶吼，猛地一拍胸口，吐出一面漆黑的骨盾。

　　骨盾迎风见长，上面浮现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浓郁的怨气几乎化为实质。

　　然而，那分裂开来的三色剑芒，触碰到骨盾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剧烈的声响。

　　“滋啦——”

　　一声轻微到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

　　那面坚固的骨盾，连同上面那张哀嚎的人脸，被悄无声息地从中融开一个平滑的切口，仿佛它从来就不是坚固的法宝，只是一块被随意切割的朽木。

　　剑芒穿盾而过，精准地没入那名白袍人的眉心。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所有的神采，瞬间被抽干，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

　　另一边，最后那名白袍人被彻底吓破了胆！

　　他根本不敢抵挡，转身就逃！

　　他将全身灵力都灌注于双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拼了命地向山谷外冲去！

　　可他刚冲出不到三丈。

　　另一道剑芒如跗骨之蛆，已经追至他的身后。

　　他感觉自己的后心，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奔逃的姿势还保持着，身体却在高速移动中，从内而外，一寸寸地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被山谷中的阴风一吹，彻底消散。

　　连一滴血，一根骨头都没能留下。

　　“……”

　　山谷中，原本喧嚣的喊杀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无论是正在大杀四方的岚砚秋，还是操控雷阵的苍子文，亦或是身形飘忽的江篱，全都僵在了原地。

　　那数百名悍不畏死的幽魂殿教徒，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一个个呆若木鸡。

　　他们看着山谷中央那道缓缓收剑的身影，眼中狂热的火焰，被一种名为恐惧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

　　三个断海境强者。

　　其中一个还是后期。

　　一个照面。

　　没了？

　　“哐当。”

　　岚砚秋手里的裂山刀，脱手滑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她张着嘴，看看林渊，又看看那三具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的“残骸”，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才还为自己一刀冻碎几十个杂兵而沾沾自喜，觉得新刀的威能简直毁天灭地。

　　可跟林渊这一剑比起来，自己那招“冰龙破”，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雪地里捏出的小雪人，可笑又可怜。

　　“林……林师弟……”她捡起刀，声音都有些发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你管这个叫……‘随便练练’？”

　　林渊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手中那柄暗青色的古剑。

　　剑身上，那道融合了三种力量的深红色剑芒，正缓缓褪去，重新变回了古朴的模样。

　　这一剑，抽空了他体内近三成的力量。

　　但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吓傻了的白袍教徒，眼神平静无波。

　　“现在，轮到你们了。”

　　……

　　山谷之内，血腥气混杂着黑岩被冻裂的粉尘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上百名幽魂殿教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被冻成了晶莹的冰雕，有的被雷光劈成了焦炭，还有的被火焰烧得只剩下扭曲的骨架。

　　这场伏击，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岚砚秋拄着裂山刀，刀尖插在碎石里，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过度兴奋后的战栗。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苍子文收回十几面光芒黯淡的阵旗，脸色也有些发白。

　　同时维持一座大型杀阵，对他的心神消耗同样巨大。

　　他看了一眼自家师妹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江篱的身影轻飘飘地落下，她收回软剑，剑身上的赤金色火焰随之熄灭。

　　林渊收回古剑，那股笼罩在山谷中的恐怖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看着三个伙伴，脸上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得很！”岚砚秋把裂山刀往肩上一扛，大步走到林渊身边，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最后只是虚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以后打架，我们是不是在后面给你喊加油就行了？”

　　“岚师姐说笑了。”林渊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飞跃，除了那卷《霸王心法》的功劳，更重要的，是这半年来，在枯寂戈壁上，日复一日的枯燥苦修。

　　那片死寂的天地，正好成了他锤炼自身“势”的最好道场。

　　“行了，别站着了，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把这些尸体处理一下。”苍子文开口说道，“此地血腥气太重，恐怕会引来别的麻烦。”

　　众人点了点头，开始打扫战场。

　　幽魂殿这些教徒虽然是炮灰，但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瓶瓶罐罐，搜刮一番，也算是一笔小小的意外之财。

　　入夜。

　　山谷一处背风的石壁下，篝火升腾。

　　噼啪作响的火焰，将狰狞的黑岩照出温暖的橘色，也驱散了浸入骨髓的阴冷与血腥。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得以片刻松弛。

　　岚砚秋和苍子文靠得极近，前者正手舞足蹈地吹嘘着“裂山”的锋芒，后者则安静听着，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时不时地点头，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林渊独自坐在火堆旁，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那柄暗青色的古剑。

　　他能感觉到，这柄剑正在“活”过来。

　　在灌注了他那融合了灵力、阴煞与杀戮之气的三色能量后，剑身变得愈发深邃，那股古老的战意之中，沉淀下一股冰冷而纯粹的杀伐。

　　它不再仅仅是兵器，而是他意志与力量的延伸。

　　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毫无征兆地递到了他的眼前。

　　肉串上还带着炙热的温度，油脂滴落在火光里，发出一声轻响。

　　林渊抬起头。

　　江篱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袍子有些宽大，白皙的脸颊上蹭了一小块黑灰，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那双眼眸愈发明亮。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点燃了两簇细碎的星辰。

　　“尝尝。”

　　她献宝似的将肉串往林渊嘴边又送了送，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小得意。

　　“戈壁岩羊的腿肉，我亲手烤的，保证没加蘑菇和甲虫。”

　　林渊看着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喉结微动。

　　不久前，他还沉浸在那一剑斩出的极致死寂里，世界是灰白色的，生命脆弱如尘。

　　而此刻，这股混着孜然与肉香的人间烟火气，却如此蛮横地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他张口，咬下一块。

　　外皮焦脆，内里肉汁丰腴，简单的盐粒最大限度地激发了肉质的鲜美。

　　“好吃。”

　　他由衷地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几分。

　　“那是！”

　　江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顺势在他身旁坐下，自己也拿起一串，小口地啃着。

　　两人一时无言。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岚砚秋中气十足的笑声。

　　林渊能闻到，从江篱身上飘来的那股淡淡的、混杂着阳光与草木的清香，很好闻。

　　这种感觉很奇特。

　　他越来越习惯，甚至开始喜欢，这种安静待在她身边的时刻。

　　他下意识地瞥了过去。

　　火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纤细的阴影，嘴角沾着一点晶亮的油渍。

　　林渊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脸上开始发烫。

　　“你看什么？”

　　江篱忽然转头，清亮的目光正好捕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没什么。”

　　林渊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拿起肉串，假装专注地啃着，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

　　江篱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像是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哎哟！我说你俩干嘛呢？”

　　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开，岚砚秋扛着她那柄夸张的裂山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她目光在林渊和江篱之间来回扫视，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好你个小江篱，有了情郎忘了姐！有好吃的都不知道孝敬一下你岚师姐，就知道偷偷摸摸拿来喂我们林师弟！”

　　她故意把“喂”字拖得长长的，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江篱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站起，指着岚砚秋。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还没有？我眼睛又不瞎！”岚砚秋挤眉弄眼，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一个偷看，一个偷笑，啧啧，酸倒牙了。”

　　“岚师姐，你别乱说。”林渊也站起身，试图解释。

　　“好了，岚师妹，别逗他们了。”

　　苍子文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走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两人解围。

　　“江篱姑娘烤的肉还有，我们过去吃吧，别打扰他们。”

　　“就是！我烤了很多，人人有份！”江篱找到了台阶，连忙附和。

　　她狠狠瞪了岚砚秋一眼，拉起林渊的手腕，快步走向火堆的另一边，动作略显仓促。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笑闹声中揭过。

　　四人围着篝火，聊起了云竹宗的旧事，聊起了帝都的惊魂，也聊起了冰原的死战。

　　气氛轻松而温暖。

　　林渊看着眼前这三个从尸山血海里一同走出的伙伴，心中那片因修炼而滋生的冰冷与死寂，正被这股暖意一点点融化。

　　他抬起头，望向被黑色山脉切割的灰蒙蒙的夜空。

　　或许，这才是他握剑的意义。

　　不是为了掌控天地，也不是为了征服一切。

　　而是为了守护眼前这堆火，和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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