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苦修路

　　离开风眼绿洲，便意味着踏上了归途。

　　这条路，漫长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狂风沙漠的广袤与凶险，远非地图上那几道墨线能够描绘。

　　白日，是足以熔化精钢的酷阳。

　　夜晚，是能够冻结魂魄的极寒。

　　更有黄沙下神出鬼没的剧毒妖兽，以及毫无征兆便会降临的、撕裂天地的黑风暴。

　　这片土地，对任何生灵都充满了最原始的恶意。

　　若是两个月前的他们，想活着走出这里，或许还要靠上几分天命。

　　但现在，一切都已不同。

　　林渊，已是这片沙漠无可争议的主宰。

　　他盘坐在颠簸的驼背上，双目紧闭，神魂却早已和这方天地脉动相连。

　　【风沙掌控】的权柄，让他对脚下每一寸沙砾的呼吸都了如指掌。

　　何处有噬人沙穴，何处有妖兽蛰伏，何处将在三个时辰后卷起风暴……

　　万般凶险，皆在他心念中提前显现。

　　九死一生的绝地，硬生生被他们走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坦途。

　　这趟旅程，也因此变成了一场枯燥，却又无比宝贵的长途苦修。

　　林渊将绝大部分心神，沉入了识海。

　　那座白骨王座，静静悬浮于无边黑暗的中央，散发着亘古的威压。

　　王座之上，五块色泽各异的玉石，正缓缓转动，光芒交织，彼此排斥。

　　金色的【皇道镇压】。

　　灰色的【寂灭之触】。

　　白色的【冰封领域】。

　　黑色的【风沙掌控】。

　　以及，高悬于王座顶端，统御一切的紫黑色【幽冥血玉】。

　　林渊开始尝试去触碰、去理解、去融合这些代表着法则本源的力量。

　　这是一个在神魂中走钢丝的危险游戏。

　　他试图将【冰封领域】的极寒，注入【风沙掌控】的流沙。

　　念头刚起，神魂中便是一场剧烈的冲撞。

　　一股力量要令万物静止，另一股力量则要令万物狂舞。

　　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在他的意识里疯狂撕扯，带来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痛。

　　林渊的身体在驼背上剧烈一颤，面色瞬间煞白。

　　但他没有停止。

　　因为他能感觉到，每当他从那种神魂濒临崩溃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他对力量的驾驭便会精深一分。

　　驼队前方百丈，一片平坦沙地毫无征兆地冲起一道龙卷沙暴。

　　下一瞬，无形的寒意降临。

　　那道狂暴的沙龙，竟在升腾的半途被瞬间冻结，凝固成一座狰狞的冰沙雕塑，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我靠！林渊，你又吓唬谁呢！”

　　岚砚秋被这动静惊得一哆嗦，没好气地回头喊道。

　　林渊没有理她，只是皱眉看着那座冰沙雕塑。

　　还是太生硬了。

　　冰是冰，沙是沙，只是粗暴地叠加，而非他想要的完美交融。

　　他又将视线投向不远处一株顽强生长的沙棘草。

　　指尖微动。

　　一缕肉眼难辨的灰色微风拂过。

　　那株绿意盎然的沙棘草，生命力被瞬间抽干，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凋零，最终化作一捧飞灰，散入风中。

　　死亡，原来可以是一种传递。

　　林渊眼中闪过明悟。

　　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旅途中，他彻底沉浸在这种对力量的创造与探索里，无法自拔。

　　他的同伴们，也未曾有片刻懈怠。

　　岚砚秋每日雷打不动，都要抽出两个时辰与林渊“对练”。

　　那与其说是对练，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受虐。

　　林渊甚至无需拔剑。

　　他只负手立于原地，调动无处不在的风沙，便能将岚砚秋所有的攻势化解。

　　一面拔地而起的沙墙，能挡住她开山裂石的刀锋。

　　一片瞬间形成的流沙陷阱，能卸去她万钧的力道。

　　一阵能撕裂护体灵力的罡风，更是让她狼狈不堪。

　　但她那双眼眸，却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中，燃烧得愈发明亮。

　　在一次又一次的溃败里，她渐渐学会了感知风的轨迹，学会了借用沙的厚重。

　　她的刀，不再只有一往无前的刚猛。

　　某一天，她竟抓住一个千钧一发的空隙，刀锋如羚羊挂角，撕裂了林渊的沙幕，冰冷的刀刃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虽然她知道，这是林渊刻意放水的结果。

　　但那份突破桎梏的狂喜，依旧让她忍不住仰天长啸。

　　苍子文则彻底化身苦行僧。

　　他不再言语，也很少微笑，只是默默走着，用整个身心去感受这片沙漠的脉动。

　　他将从乌刚那学来的沙锻之术，与自身的阵法之道，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他开始尝试引动最精纯的风沙之力，淬炼他的九霄雷音旗。

　　这是一个水磨石穿的功夫。

　　日复一日。

　　那面原本青黑的阵旗，渐渐被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土黄光晕，气息愈发内敛，深不可测。

　　而江篱，在经历那场浴火重生后，也完成了不为人知的蜕变。

　　她对金乌圣火的掌控，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入微之境。

　　她能将焚灭万物的圣火，凝聚成一根细若牛毛的火针，精准刺入烤肉的核心，让其内外受热均匀，口感达到完美。

　　她也能将那酷烈之火，化作最温柔的暖流，为众人驱散深夜的严寒。

　　她的修为没有暴涨。

　　但她整个人的气息，却变得圆融无漏。

　　那股属于金乌神族的、与生俱来的高傲与霸道，被她完美地收敛在那副总是带着几分天然呆的明媚笑颜之下，再无人能窥探其锋芒。

　　日夜交替，转瞬即是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天。

　　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巍峨的沙丘。

　　一片洋溢着生命气息的苍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铺满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清新的草木香气，混着湿润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让四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六十多个日夜的人，眼眶瞬间湿润。

　　“我们……出来了？”

　　岚砚秋看着眼前那片广袤的平原，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出来了。”

　　苍子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张被风沙磨砺得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

　　“终于……出来了！”

　　江篱开心地拉着林渊的袖子，又蹦又跳，像个孩子。

　　林渊看着眼前这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心中也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

　　两个月。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死亡沙海。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在热浪中翻滚的无尽昏黄。

　　而后便转过身，再未回头。

　　前路是东海。

　　是那座藏着无尽秘密的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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