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女

　　云竹山上云雾终年不散，三峰耸立，分踞东西北三方，正是苍梧、青冥、天枢三峰，中间环抱一处幽深谷地，名为幽篁谷。

　　云竹宗便以此四脉为基，虽不算大宗门，但各脉弟子三十余人，合计数来也过百了。

　　天枢峰最高，宗主无机子居于其上，苍梧次之，青冥最矮。

　　林渊一队人一路疾行，穿过护山阵法，直奔幽篁谷。

　　谷中自有弟子接应，将苍子文送去疗伤。

　　随后，林渊和岚砚秋不敢耽搁，登上天枢峰，步入宗门大殿。

　　宗门大殿，气氛肃穆。

　　无机子端坐于上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幽篁谷首座墨竹笙，苍梧峰首座陈青崖，青冥峰首座素心谣，皆已到场。

　　林渊和岚砚秋上前，躬身禀报了林间遇袭以及反击的经过，重点提及了黑石宗的伏击和苍子文的重伤，以及林渊在生死关头，突然突破洗髓境之事。

　　听完禀报，无机子眉头微微一蹙，目光在林渊身上停留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最终只是淡淡点头，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强宗门内外巡查，密切监视黑石宗动向，防止他们再次来犯。另外，厚葬牺牲弟子，抚恤其家眷。”

　　末了，他略带疲惫地挥挥手，示意林渊二人：“你们也都受了伤，特别是砚秋，伤势不轻，先下去歇息吧。”

　　林渊和岚砚秋再次躬身行礼，默默退出了大殿。

　　林渊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那个神秘的声音，那股诡异的力量，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并非不信任宗主，只是此事太过离奇，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在没有彻底弄清楚真相之前，他不想轻易吐露。

　　待二人走后，大殿气氛骤变。

　　“宗主师兄，黑石宗这群贼子，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次绝不能姑息，必须给他们迎头痛击！”

　　墨竹笙声若寒铁，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性子最是高傲，修为天赋又是极高，虽年轻，却隐隐有追上无机子之势。

　　无机子手指轻叩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殿内气氛愈发压抑。

　　他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墨师弟稍安勿躁。黑石宗与我云竹宗积怨已深，其宗门实力也确实在我们之上。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行事，以免中了对方的圈套。”

　　“从长计议？又是从长计议！”墨竹笙猛地站起，眼中怒意勃发，“若非你当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玉真师姐又怎会失踪！八年了！”

　　“墨师叔，慎言！”苍梧峰首座陈青崖，身材魁梧，面容沉稳，此刻也忍不住低声劝道。

　　青冥峰首座素心谣，美目流转，却并未开口。

　　无机子听到“玉真师姐”四字，眼神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只是不再言语，殿内陷入沉寂。

　　……

　　林渊走在天枢峰的石阶上，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雾气。

　　宗内增加了夜巡人手，两两一队的弟子提着灯笼，光晕在浓雾中扩散开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渊突然放缓脚步，侧耳细听。

　　前方不远处，两个巡逻弟子正靠着一棵老松树低声交谈。

　　“哎，听说了吗？就刚才，有人摸进咱们宗里来了。”一个声音压得低低的。

　　“真的假的？黑石宗的人？”另一个声音透着紧张。

　　“不像。守山师兄说，就看到个模糊影子，速度快得很，一眨眼就没影了。啥也没丢，你说奇不奇怪？”

　　“没丢东西？那大半夜溜进来干嘛？参观咱们云竹山的夜景不成？”后一个声音带上了点调侃，“我看八成是哪个嘴馋的师弟，半夜肚子饿了，想去厨房偷点心，结果被巡逻队惊着了，自己吓跑了吧，哈哈！”

　　“去你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宗门上下风声鹤唳，谁还有心思偷点心？我看啊，说不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最近不太平，首座们都在大殿议事呢，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一个小贼，是怎么通过护山大阵的……”林渊心里嘀咕了一句，并未太过在意。

　　眼下宗门内外草木皆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让人紧张。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身体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以及那个神秘的声音。

　　回到自己那处僻静的小院，院中空无一人。

　　师兄们大多在外苦修，或是执行任务，数日不归是常事。

　　他一到屋内就清点起今日的收获。

　　除了一些铜板碎银，还有几块下品灵石。

　　其他用不上的零碎在回宗路上就被他拿去宗门的物资处兑换了灵石。

　　最后只剩下一些普通的丹药。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对林渊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简单弄了些吃的填饱肚子，洗漱过后，林渊坐在床上准备打坐修炼。

　　白日里的厮杀搏命，还有耳畔那突兀响起的神秘声音，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头萦绕着一种怪异感。

　　他盘膝坐下，运转起云竹幻影诀，这是天枢峰一脉的功法，讲究虚实相生，以虚击实，以实打虚。

　　闭上眼，体内真气流淌，身体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白日里的诡异力量此刻也毫无痕迹。

　　睁开眼，窗外的竹叶纹理，夜色下的飞虫轨迹，都看得分明。

　　握紧拳，力量感充盈，远胜从前。

　　这正是突破到洗髓境的证明，他确实已经突破了。

　　俗话说，欲登青冥界，先上九重天。

　　这洗髓境便是第一重天，而第二重天就是开山境。

　　洗髓境是修真炼道的第一重门槛，过了洗髓境就算入门了。

　　但他入个门都这么困难，之后的几重天又该如何突破。

　　这让林渊有些头痛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次能活着回来，还顺带突破了瓶颈，总归是好事。

　　至于其他的烦恼，等以后再说吧。

　　忽然，林渊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蹦了出来，宗门大比！

　　这次下山采购酒水，就是为了几天之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

　　这次宗门大比的报名条件是二十岁以下，洗髓境以上。

　　他都满足了！

　　听说这次的奖励是能快速提升实力的好东西。

　　一丝兴奋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洗髓境，他只是刚刚突破，连境界都还没彻底稳固。

　　凭他现在的实力，恐怕在大比中也走不了多远，顶多就是混个脸熟罢了。

　　除非能用那种诡异的力量。

　　但那力量虽然强大，却太过邪异，总感觉不是什么正道法门。

　　而且，万一在大比擂台上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老老实实凭真本事吧，能参与进去，见识一下同辈弟子的实力，积累点经验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黄昏时分，那个如同枫叶般飘落，救下他性命的红衣少女。

　　那惊鸿一瞥，实在太过深刻。

　　特别是少女那明媚的笑容，与她那精准狠辣的剑法。

　　林渊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要是她来参加宗门大比，恐怕能把所有人都打得找不着北吧。

　　正思忖间，一个清脆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窗外飘了进来：“喂，我说你这人，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呢！”

　　林渊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反应，转身便要去抓靠在床边的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纤细身影已经灵巧地翻窗而入，一只微凉的手掌轻巧地按住了他想要拔剑的手。

　　“别紧张，我不是来害你的。”

　　林渊动作一僵，抬头望去。

　　一张明媚娇俏的脸庞近在咫尺，少女笑靥如花，眸子亮晶晶的。

　　她站直身子，随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那根系着长发的红绳格外显眼，赫然正是黄昏时在林间救过他一命的红衣少女。

　　少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他这间简陋的屋子。

　　“唔，还算干净。”她自顾自地点点头。

　　林渊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郑重地朝着少女拱了拱手：“今日林中，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林渊感激不尽！”

　　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

　　“嗯嗯！”少女用力点头，欣然接受了他的道谢。

　　林渊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穿过你们这护山大阵，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啦。”少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林渊却指了指旁边的门：“我是说，你为什么非要翻窗户？门明明是开着的，你直接走进来不就好了？”

　　少女“欸？”了一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

　　她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旋即又理直气壮道：“呃，刚刚没注意……不对！这些细枝末节不重要！说回你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大难临头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林渊有些无奈。

　　“还不是因为你老打岔！”少女鼓了鼓嘴，索性直奔主题，“那我直接说了，你今天，是不是碰上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林渊脑海里立刻闪过那个神秘的声音，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

　　“放心，他现在不在这儿。”少女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不过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呢！你不是第一个被他选上的人，但以前被他选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那个人很危险，以后你得防着点他。当然啦，我会帮你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林渊疑虑更深。

　　“我是谁不重要。”少女食指摇了摇，“重要的是，你要勤加修炼，不要停滞不前。还有，我现在帮了你，以后，你自然也得帮我。”

　　“我要帮你做什么？”

　　“现在还不用你做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记住，天机暗启，地脉潜通；行者无踪，止者有终。”

　　少女似乎觉得话说完了，转身就往窗户走，“时间不早，我先走啦，再见！”

　　刚迈出一步，她又猛地转过身，眼睛发亮地问道：“对了，有吃的吗？”

　　“啊？”

　　林渊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指了指角落里桌子上准备当做明日早饭的几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少女眼睛更亮了，几步窜到桌边，毫不客气地连碟子带馒头一起端了起来，然后再次灵活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夜风中只留下一句轻快的“谢了！”

　　林渊看着洞开的窗户，又看了看虚掩的房门，沉默片刻，起身走过去，先把窗户关严实了，想了想，又把门闩也插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床上，盘膝坐下，继续运转功法。

　　少女的话还在耳边，让他感到压力倍增。

　　必须尽快增强实力。

　　这次宗门大比或许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快速提升实力的机会。

　　须必想办法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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