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集《论治总纲》

　　第40集《论治总纲》

　　晨曦刚漫过有熊部落的木栅栏，轩辕已站在议事的石屋前。檐下挂着的几串草药还凝着露，风过时，带着苦香掠过他的衣襟。他望着远处田垄上陆续起身的族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卷竹简——上面记着这半年来与岐伯探讨的片言只语，墨迹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却字字清晰如刻。

　　“首领，都到齐了。”身后传来伯高的声音。轩辕回身，见石屋里已坐满了人。岐伯坐在最左首，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手里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砭石；雷公背着药篓刚从后山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土，却难掩眼里的期待；少师捧着几卷医案，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竹简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诸位，”轩辕走到石桌前，目光扫过众人，“这几年，我们走遍四方，见过太多病痛。从东夷部落的风寒，到南蛮之地的瘴气，从西戎的刀伤，到北狄的冻裂……同是病，治法却千差万别。昨日夜里，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部落里的老丈患了咳嗽，我按南方治湿热的法子用了苦寒草药，结果他咳得更凶，险些没熬过那个冬天。”

　　石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少师低头翻着医案，那页记载着“冬月寒咳误用寒凉”的竹简边缘，已被他摩挲得发毛。

　　“后来岐伯先生说，”轩辕转向身旁的老者，“冬日阳气内敛，寒气逼人，治咳当温肺散寒，而非清热祛湿。那时我才明白，治病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也要看地势水流。”

　　岐伯放下砭石，接过话头：“去年夏末，南方来的商队里，有个后生得了腹泻，上吐下泻，水米不进。随行的巫医用了北方治寒泻的干姜，结果后生烧得更厉害，舌苔红得像炭火。”他看向雷公，“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治的吗？”

　　雷公挺直脊背，声音洪亮：“记得！先生让我去溪边采了鲜马齿苋，捣汁给后生灌下，又用青蒿煮水擦身，三天就好了。您说，夏日暑湿当道，腹泻多是湿热作祟，干姜性热，只会火上浇油。”

　　“正是。”轩辕拿起桌上的陶罐，倒了三碗水，“这三碗水，就像三个病人。”他指着第一碗，“这碗在日头下晒了半个时辰，水温热，像壮年人，气血足；这碗刚从井里打上来，冰凉，像孩童，脏腑娇嫩；这碗放在阴凉处，不冷不热，像老者，气血渐衰。”他往三碗水里各撒了把草药，“若是都用滚烫的水煎药，壮年人或许受得住，孩童和老者呢？”

　　少师轻声道：“孩童会被烫伤脾胃，老者会耗损元气。”

　　“说得好。”轩辕点头，“这就是‘因人制宜’。上个月，部落里的孩童和长老都染了风寒，孩童用了轻量的麻黄，发发汗就好了；长老却要加些党参补气，否则汗出多了，身子就垮了。”他拿起一块兽骨，在地上画了个圆圈，“人在天地间，就像这圈里的草，离不开日月星辰，也离不开关山水土。”

　　“首领说的是‘因时制宜’和‘因地制宜’吧？”伯高忍不住插话，他指着墙上挂着的节气图，“春分秋分，昼夜平分，人身上的气血也会随之变化；东边临海，人多湿气重，西边多山，人多燥火盛。”

　　轩辕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伯高说得透彻。去年秋天，我们在东方部落，见他们用海藻治瘿病（甲状腺肿大），效果极好；可到了西边，同样的病，用海藻却收效甚微。后来才知，东方海水咸，人多缺碘，海藻含碘能补；西边山地多碘，瘿病多是气郁，得用理气的草药。”

　　岐伯捻着胡须，补充道：“还有‘治未病’。上个月，狩猎队的队长连日追猎，夜里总说腰酸，我让他歇三天，喝点杜仲汤，他不听，结果昨日在山上摔了一跤，伤了筋骨。”他叹了口气，“病就像野草，等长疯了再除，费时费力，不如在刚冒芽时就拔掉。”

　　“先生这话，让我想起三年前的部落首领。”少师翻开一卷医案，“那时他总说头晕，您劝他少处理事务，多去山林里走走，他却说‘部落事多，哪能歇着’。结果后来中风，瘫了半载才好。”

　　轩辕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屋外。晨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指着远处的梯田：“你们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这是农时；低洼种稻，高地种粟，这是地利；壮丁耕牛，老幼拾穗，这是人力。治国如此，治病也如此啊。”

　　众人跟着走到屋外，望着层叠的梯田，若有所思。

　　“所以我想，”轩辕回过身，目光坚定，“我们要把这些道理记下来，让后人不再走我们的弯路。治未病，是防病于未然；因时、因地、因人制宜，是治病的规矩。就像造车要依轮子的大小，盖房要循梁柱的长短，不能乱来。”

　　他拿起石桌上的竹简，递给雷公：“你擅长诊脉，就把‘因人制宜’里的年龄、体质、性情与用药的关系记下来；伯高熟悉经络，把‘因时制宜’里的四季、昼夜、节气对气血的影响整理好；少师精于方药，将‘因地制宜’里的东西南北、山水燥湿与治法的差异写清楚。”

　　岐伯补充道：“还要加上‘治未病’的法子，比如春养肝、夏养心、秋养肺、冬养肾，起居有常，饮食有节，这些都要让族人知道。”

　　雷公接过竹简，指尖微微颤抖：“首领，这要是传下去，不知能救多少人啊。”

　　“是啊。”少师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眼眶有些发热，“去年冬天，要是我娘知道‘冬藏’的道理，别去河边洗衣，也不会冻坏了腿。”

　　轩辕拍了拍少师的肩：“所以我们更要抓紧。等这些整理好了，就是我们治病的总纲，就像指南针，无论遇到什么病，按着这些道理去想，就不会偏得太远。”

　　风又起，吹得草药沙沙作响。阳光越过屋顶，照在众人身上，暖融融的。远处传来族人的歌声，那是狩猎归来的队伍在唱着古老的歌谣。

　　“今日就开始吧。”轩辕将最后一卷空白竹简放在石桌上，“一字一句，都要对得起那些在病痛中煎熬过的人。”

　　雷公、伯高、少师同时躬身应道：“是。”

　　岐伯望着轩辕的背影，又看了看埋头书写的众人，拿起那块温润的砭石，轻轻放在竹简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经验，那些用血泪换来的教训，就要凝聚成照亮后世的光了。

　　而石屋前的空地上，那三碗水还静静放着，阳光在水面上跳动，像无数闪烁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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