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也回去休息吧……”

　　见皇爷爷似乎对自己并不抱希望，朱允炆心头一阵恼火。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离去。

　　众人离开后，老爷子独自望着那七幅图，有些落寞地站起身。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虽然下午睡了一会儿，可此刻睡意再度袭来。

　　“罢了罢了！”

　　“本不该这样着急的。”

　　“这才得到皇后消息的第一天……”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老爷子低声自语。

　　最终，他萧索地走回内殿。

　　此刻，马皇后的画像已被他挂在内殿墙上，一眼就能望见。

　　“十年了！”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咱连你的模样都渐渐模糊，只剩下回忆。”

　　“可没想到……”

　　“你还能出现在咱眼前！”

　　老爷子躺在床上，目光里情绪翻涌。

　　往昔记忆一幕幕重现心头。

　　自洪武十五年的那一天起，这位老人每到夜晚，便体会到无人能懂的孤寂。

　　今夜，依然如此。

　　眼角湿润……不知何时，老人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没过多久，床上的老人忽然惊喜地叫出声：

　　“大孙！”

　　而此刻，在老爷子的梦中，那棵桃花树下，一道青衣身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他缓缓起身。

　　见到老人的第一眼，便温和地说道：

　　“爷爷，那其实……不是圆！”

　　“爷爷，那不是圆！”

　　老人神色震动，急切地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那人伸出手。

　　轻轻指向一旁。

　　老人的视线追随着那方向。

　　随即发现。

　　桃花树下。

　　唯有一张石桌。

　　石桌之上，空无一物。

　　只摆着一个圆盘。

　　那圆盘。

　　散发出淡淡的香火气息，让老人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涌起的熟悉……

　　钻入鼻息！

　　刹那间。

　　老人眼中热流翻涌。

　　却不见泪水。

　　他身躯微颤。

　　一步步走近。

　　神情似悲似喜。

　　口中不由自主地低语。

　　“咱懂了！”

　　“咱全都懂了！”

　　老人的嗓音低沉，裹挟着无数往事。

　　直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石桌上。

　　眼中终于闪过明悟！

　　“果真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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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雄英温和一笑。

　　“爷爷想起来了？”

　　话音落下。

　　老人的梦境再次变幻。

　　刹那间……

　　四周景象碎裂又重组。

　　喧闹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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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帅！”

　　“朱重八此人绝不能留！他奉你之命守永州，却私自募兵，勾结你的仇敌，险些害你万劫不复！”

　　“郭帅！你此次被擒，正是朱重八的诡计！他去永州不过一年，就拥兵上万，此人太过危险！狡诈！狠毒！”

　　老人的意识，又回到了某个记忆碎片。

　　他记得这一刻。

　　自投奔郭子兴起义军以来，他屡战屡胜，很快从小兵升为亲卫。

　　郭子兴赏识其才。

　　收他为义子，更打算将义女马秀英许配于他。

　　一个皇觉寺的小和尚。

　　何曾想过……

　　有朝一日！

　　竟真能与他见面便脸红……

　　说话都结巴的“马姑娘”相守？

　　漂泊十几年，忽然有了家！

　　这岂非他最大的幸运？

　　为此。

　　他愈战愈勇，短短一年间，从小兵成长为手握万兵的守将！

　　此时他的实力。

　　早已超越郭子兴麾下其余部众。

　　然而此次郭子兴赴宴，竟遭仇敌扣押。

　　他费尽心思，百计营救。

　　独闯敌营，凭过人胆识，将郭子兴安然救出！

　　岂料……

　　刚回濠州大营。

　　就被郭子兴拿下。

　　四周情势显示，他被诬与敌人勾结。

　　郭子兴要夺他的兵权！

　　削他的势力！

　　甚至欲取他性命！

　　在众人怂恿威逼下。

　　郭子兴宣布了对他的惩处！

　　将他从统领万军的永州守将。

　　贬为囚于牢狱、或将处死的囚犯！

　　朱元璋……

　　再度跌入人生谷底。

　　这一年。

　　失去兵权的他，在狱中无数次设想自己的结局。

　　最终。

　　他觉得最可能——是被活活饿死！

　　因为。

　　这一年，世道兵荒马乱到了极点。

　　田里颗粒无收。

　　城外的百姓早就逃得不见踪影。

　　街上的乞儿却一天比一天多。

　　粮食变得比金子还珍贵。

　　连守城的兵士都填不饱肚子。

　　更别说监牢里的囚犯了。

　　朱重八眼睁睁看着那些曾被他亲手抓捕的人，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连喘气都费力。

　　最后，一个接一个饿死在牢中。

　　他想，或许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到头来，还是和爹娘兄弟一样，逃不过饿死的命。

　　可转念一想——

　　自己也曾风光过。

　　沙场纵横，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从什长、百人长，一路升到千军统帅、万军守将！

　　谁想得到，当年那个讨饭的乞丐，也曾被万人齐呼“大将军”？

　　偏偏没有战死沙场，却要饿死牢中。

　　他不甘心。

　　总觉得不该这样死去。

　　就在那一天。

　　昏黄阴暗的牢房里……

　　他饿得连话都说不出时。

　　一个温婉的女子悄悄走了进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热腾腾的饼，塞到他手里。

　　那饼烫得他双手发颤！

　　他狼吞虎咽，眼泪滚烫地往下掉。

　　不用看也知道——

　　从这饼出炉，到她偷偷揣进怀里，一路送到这儿。

　　她胸口早就被烫伤了。

　　“大男人哭什么？”

　　“还没娶我，就想这么饿死？”

　　“我马秀英的男人，可不能这么窝囊地哭、窝囊地死！”

　　“别人吃不上，你一定能吃上。”

　　“绝不会让你饿着……”

　　从那以后。

　　这温婉的女子一次次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朱重八的命，就是被她用一块块“热饼”救回来的！

　　为了不让人察觉——

　　为了藏饼——

　　这个本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一次次混进厨房。

　　把滚烫的饼揣进怀中！

　　再装作若无其事，送给他这个将死的囚犯。

　　从那一刻起。

　　朱重八在牢里，握着还带体温的饼。

　　一字一句，把那些话刻进了骨头里！

　　这一生——

　　就认她一个，做我的妻！

　　谁……

　　都不行！

　　从今往后，他朱重八在这世上，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在——

　　家就在！

　　他一遍遍咽下热饼与热泪，再没吐出来过。

　　终于……

　　或许是她不懈的恳求打动了郭子兴。

　　他被放出了牢狱。

　　可万军守将的职位，没了。

　　他又成了城门楼上的一个小卒。

　　而就在那天，他又见到了那块——

　　他永远忘不掉、觉得天下第一美味的热饼。

　　朱重八就这样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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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渐渐消散。

　　老人猛地放声大笑！

　　“咱一直觉得，咱运气好得很！”

　　“好到以为……这世上最苦最难的事，咱都尝遍了！”

　　“这才终于……遇见了让咱觉得有家的人。”

　　他走到石桌边。

　　眼眶发热发红，却没有一滴泪。

　　他知道，这还是梦。

　　他索性在石凳上坐下。

　　眼中是无尽的追忆。

　　目光——

　　全都落在那个圆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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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

　　圆盘之上。

　　没有什么神乎其技的艺术品。

　　没有蓝玉所说的，那些美好回忆。

　　也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藏着什么深意与珍贵。

　　上面……

　　仅仅……

　　只是一张圆饼。

　　仅此而已。

　　老人双手颤抖，慢慢把它拿起来。

　　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忽然哑声笑了，声音也在抖。

　　“咱和她成婚那天……就看见……就看见……”

　　“这么大……这么大一块……疤！”

　　他一口一口，用力咬着饼。

　　像在吃天下第一的美味。

　　可滚烫的泪，再也忍不住。

　　汹涌地流了下来。

　　桃园空间里。

　　朱雄英看着悲痛的老爷子，心中也有些沉重。

　　这次入梦，因老爷子人在钟山行宫，自然能被引入梦中。

　　但说到底，解开那七幅图，终究得靠老爷子自己。

　　可他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而且这回，他身边竟没一个人出主意。

　　照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爷子不急，他都急了。

　　毕竟，系统核心规则说得很清楚：马皇后若一直不出去，这一阶段任务就不算完成。

　　那他自己也出不去。

　　更何况，系统上次说得明白——

　　对马皇后用的是“外面”，而对他，却一直用“外界”。

　　也就是说，他想出去，只会更难。

　　“对了，上次你说，马皇后已经有了行动轨迹？”

　　“我能去看看吗？”

　　趁着老爷子还在失神，朱雄英将心神沉入桃源空间，向系统问道。

　　【不可。陷入冷寂期沉睡之人，在意识完全苏醒前，不得受外人打扰。即便已出现行动轨迹，其主意识仍未回归。】

　　【宿主可以理解为，马皇后与您不同，她没有桃源空间的保护……因此相当于失忆，且不能提前惊动。】

　　【毕竟，一个曾经濒死之人，纵有系统将其置于冷寂期，若无桃源空间对主意识的守护……】

　　【时隔多年要完全醒来，仍需要时间。】

　　【当然，唤醒她主意识的条件与您相似，虽比您简单，但也需血亲以精神牵引。】

　　【此次“忆往昔岁月”任务阶段，正是通过血亲的回忆，形成精神上的牵引力量。】

　　【而宿主所提供的八幅图，正是绝佳的媒介！】

　　“原来是这样？”

　　朱雄英微微怔住，此前一直笼罩心头的迷雾仿佛散开了一些。

　　他原本对于马皇后——也就是自己祖母的状况并不清晰。

　　可如今……

　　他终于窥见了几分真相。

　　但为了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他仍需继续追问：“也就是说，只要解开这八幅图，就能与马皇后相见？”

　　说实话，

　　这几回亲眼见到老爷子心神俱伤、屡屡陷入哀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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