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好歹先度过这几十年，往后那预言还能奈我何？”

　　老爷子心中拿定了主意。

　　这时，

　　马皇后已备好几样简单的饭菜。

　　于修明爷孙不敢打扰天家团聚，早已离去。

　　此时，

　　老爷子正闻到热腾腾的饭菜香气。

　　不等人招呼，便自己坐到了桌边。

　　“不是走了吗？谁准你上桌吃饭的？”

　　马皇后嘴上这样说着，却第一个将盛满米饭的碗放到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也不恼，嘿嘿一笑，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饭桌上，

　　两人仍有些赌气。

　　但在一些正事上，马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英儿现在回来了，那丹药该如何寻得，你们可有线索？不能再拖延了。”

　　老爷子听后，

　　当即答道：“无妨，按之前的规律，咱已摸索出些门道。”

　　“要么丹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送来。”

　　“要么就靠这把钥匙！”

　　说着，老爷子将之前得到的那枚手掌大小的“钥匙”拍在桌上。

　　“咱现在越发肯定了，皇后！”

　　“如果说……”

　　“上一次咱得到的那把钥匙，关乎你那间屋子！”

　　“那么，这把钥匙……”

　　老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坐在旁边的朱允熥猛地瞪大了双眼。

　　“是大哥的！”

　　咚的一声，朱彪的胳膊肘撞在桌上，心急如焚。

　　“没错！”

　　“一定是雄英，一定是雄英的！”

　　一旁，朱樉与朱棢对视一眼，眼中都掠过震惊之色。

　　这消息真是一波比一波惊人。

　　娘亲回来了，难道雄英也要回来了？

　　饭桌上他们已听马皇后说起这些天那个年轻人。

　　此时一番推测，越想越觉得——

　　那很可能就是雄英！

　　可未得确认，谁也不敢断言。

　　马皇后眼角含泪：“那孩子定有苦衷。这些日子朝廷的粮食与黄金，只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众人纷纷点头。

　　边吃边说，一家团聚的气氛令老爷子沉醉。

　　可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饭毕，便是谈正事之时。

　　朱允熥收拾干净碗筷后，老爷子神色陡然一正。

　　“吃饱喝足，家常话先搁着。”

　　“现在该谈正事了。”

　　见他表情肃然，朱彪三兄弟不由挺直了腰背。

　　“这是咱家近十年来头一回聚得这么齐。”

　　“说实话，咱心里是真高兴。”

　　“就算你娘刚才赶我出去，我也不恼。”

　　“但饭吃完了，事还得商量。”

　　“先前我和你娘为何争执，你们都听见了。”

　　“预言一事，非同小可。”

　　“所以……”

　　老爷子望向三兄弟，马皇后也未阻拦。

　　她知道，重八接下来要说的，也正是她想说的。

　　“咱现在要说的，是国事！”

　　老爷子定了调。

　　不知为何，朱樉心中忽然一紧。

　　“这些天，咱的财政三策，你们应当也听说了……”

　　“标儿曾向咱禀报，南直隶因朝廷中枢所在，政令无人敢敷衍。”

　　“可到了地方，就大不相同。”

　　“朝中有人奏报，除各地盘根错节的士绅勾结民意之外，还有藩王牵涉其中……”

　　“也就是说……”

　　“砰”的一声，老爷子猛拍桌面。

　　朱樉、朱棢二人心头一跳。

　　此刻，老爷子再不掩饰，目光直逼朱樉与朱棢。

　　“咱亲手封出去的儿子，让你们在外做王爷，掌兵权。”

　　“怕你们挨饿，又怕你们在地方胡来。”

　　“便给你们最高的俸禄，最多的岁粮……”

　　“像喂猪一般，用大明的银粮养着你们……”

　　“可如今，咱的儿子不帮老子，反倒帮着外人，要一起反朕——”

　　“是不是？！”

　　老爷子一声怒喝，朱樉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可他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直接摇头道：

　　“爹，我无所谓，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您下那道命令的时候，我人早就出发在往京城的路上了。”

　　“你还有脸提？”

　　老爷子怒斥：“就你惹的事最多！”

　　“不过今天咱不骂你们，好好听听你们心里怎么想。”

　　“对这三条政策，你们怎么看？”

　　朱樉沉默不语。

　　倒是朱棢直接开口：“确实是刮骨疗毒之痛。”

　　“刮骨？”

　　老爷子想起方才所见的预言，怒气上涌：“刮骨也比烂掉强！”

　　晋王朱棢语气更加坚定：

　　“可是爹，您太急了，还是太急了！”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

　　“儿子这就说说，这些天想到的所有问题。”朱棢认真说道。

　　此时，

　　朱樉也挠挠头，带笑开口：“爹，您要是不嫌弃，我其实也有些看法！”

　　“说！都说说！”

　　老爷子心知自己这些儿子没一个简单的，

　　便给了他们最大的说话余地：“今天只论家事，你们尽管说，咱不生气！”

　　“不过……等咱找到丹药，救了你们沐大哥……”

　　“到那时，各地王爷多半都会借机进京，恐怕大半就是冲着这三条政策来的，想探个虚实。”

　　“那会儿可就不是家事了，而是诸王逼宫！”

　　朱棢脸色一变，

　　知道这不是说笑。

　　“逼宫”二字一出，

　　很可能就是老爷子要下重手的信号。

　　他立刻加快语速：

　　“第一是地方势力的问题，正如您所说，士绅豪族不会同意。他们能在民间散布谣言，说朝廷不仅要他们的粮，还要他们的钱，百姓自然也就不会支持。”

　　“清丈土地时，那些人更不会配合，事情只会陷入僵局！”

　　“没错，”朱彪点头，“各地报上来，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朱棢接着说：“第二，大明现在仍以农耕为主，就算把税粮改成税钱，百姓手里也没那么多现钱。就算爹您设立征粮司、固定粮价，号召百姓用粮食折算银钱。”

　　“可征粮司把粮食运到各地仓库，还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到头来，问题还是没解决！”

　　“那第三呢？”老爷子问。

　　“第三我来说吧。”秦王朱樉脸色也凝重起来，

　　“爹，还是那句话——太快了。如果只是南直隶先试行，等百姓真看到对自己有利，自然会主动配合。”

　　“可现在……到处人心浮动！一点小事都能闹大，搞得乌烟瘴气！”

　　“不单士绅反对，我们那些兄弟们，当然也会着急。”

　　“说白了，您的儿子们也不赞成！”

　　你一言我一语之间，

　　老爷子从这几个最疼爱的儿子眼中，都看出了

　　或多或少对新政的不信任，甚至不看好的态度。

　　“哈……”

　　突然，

　　老爷子站起身，放声大笑。

　　“你们觉得爹走得太快了？”

　　见儿子们纷纷点头，连朱彪也默认，马皇后也不说话，

　　老爷子再次大笑。

　　笑声里忽然透出一丝悲凉：

　　“那是因为……咱……觉得自己没时间了啊！”

　　“咱老啦！”

　　朱彪瞬间红了眼眶，马皇后也摇头轻叹。

　　老爷子怒声道：“历代开国君主，谁不是先有吞吐天下的野心，再有变革万民的雄心！咱难道不知道自己心急？咱当然知道！但咱更明白——这事咱不做，后面就再没人能做！”

　　朱彪低下头，热泪盈眶。他忽然忆起，当年父亲曾攥着布满尖刺的藤条对他说：要把这世间的荆棘全都滤干净了，才能交到他手中。一念及此，他几乎难以自持。

　　“所以咱今日把话挑明，”老爷子目光扫过朱樉、朱棢，“近来诸事，你们少插手！既为皇子，咱绝不亏待，但你们也别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他声调陡然转厉：“咱还活着就敢暗中作祟，若咱不在了，你们还不得翻天？这段时日，咱倒要看看谁跳得最高...”话音一顿，突然转向朱樉：“老二！”

　　“爹！”朱樉惴惴不安地应声。

　　老爷子嘴角浮起冷笑：“想不想...去江南走走？”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马皇后神色骤变，心中涌起不祥预感：“重八，你意欲何为？”

　　老爷子眼中迸出凶光：“干什么？且等着瞧！咱要让天下人看清楚，在这最后的光景里，谁敢拦路，咱就让谁死！”他猛然起身，“此事咱犹豫已久，但今日所见预言...实在让咱寝食难安！”

　　他环视众人惊骇的面容，斩钉截铁道：“杀鸡儆猴不够，得要主动出击！老二你在陕州待废了，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了——即日启程南下江浙，领三千铁骑给咱一路杀过去！”

　　“哐当”一声，马皇后拍案而起：“你疯了？！”

　　“咱清醒得很！”老爷子目光如炬，“你说咱先前手段不妥，那就换种法子——这可是咱大孙的提议！”

　　众人闻言皆露惊异。老爷子声若寒铁：“这些奴才能在蒙元铁蹄下屈膝，难道就不怕大明利剑？今日，咱便要出剑！”

　　与此同时，他向马皇后说道：“妹子，咱们照咱们的计划行事，咱也向你保证，不会让老二滥杀无辜，每次都要查清楚了，只诛杀主谋！”

　　“但另一方面，拼音这件事你还要继续推行。”

　　“明天早朝，咱就让刘三吾和几位大儒开始编撰《字典》！”

　　“咱不强求你亲自到百官面前。”

　　“可是拼音、字典，包括后面的一系列新政……”

　　“都要从桃花村发出号令！”

　　“再向全国推行！”

　　老爷子在这次家庭聚会中，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详细说明。

　　“另外，明早朝会之后，”

　　“立刻随咱……上钟山……”

　　“咱要开第二道门！”

　　一听这话，朱允熥又惊又喜，连忙应道：“爷爷，我陪您一起去！”

　　“哈哈……”

　　老爷子放声大笑，“这回不光你要去！”

　　“你四叔朱棣也会到场！”

　　“还有你沐伯伯、你二哥朱允炆，蓝玉……”

　　“全都得来！”

　　“咱有种预感，既然那份预言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那么接下来……”

　　“出现的恐怕不只你大哥朱雄英！”

　　“连这些预言背后的真相，”

　　“咱也一定要弄个明白！”

　　正说到这儿，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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