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舰灵

　　试剑峰顶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青灰色天穹的裂痕如同破碎的镜面般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万剑原上，无数残剑发出不甘的悲鸣，剑冢这片存在了万古的圣地，仿佛因彦卿那终结仪式、撼动根基的一击，以及外界那毁灭性的威胁，而濒临崩溃。

　　飞霄将军那戛然而止、充满不祥的通讯，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彦卿和慕容晴的心头。

　　罗浮……依旧要亡于外敌的“焚星炮”之下吗？

　　绝望，是如此沉重，压得人几乎窒息。

　　慕容晴扶着几近昏迷的彦卿，望着那动荡的天空和脚下明灭不定的传送阵，泪水无声滑落。历经千难万险，走到这里，却似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见证终结。

　　彦卿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身体如同被掏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疲惫与剧痛。

　　右臂的符文沉寂得如同死去，连一丝微光都欠奉。但他残存的意识，却如同风中残烛，倔强地燃烧着。

　　不能……就这样结束……

　　景元将军的期望，云璃前辈的牺牲，李勖士官长和那些阵亡兄弟的嘱托，万剑原无数先辈沉寂的意志……还有，他立下的守护誓言……

　　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想要握住那似乎重若千钧的雪鸿剑。然而，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连最后的不甘都要被绝望吞噬时——

　　一股温暖、坚韧、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生死的剑意，如同冬日暖阳，悄然包裹了他即将熄灭的灵魂。

　　这剑意，他熟悉无比，却又那般陌生。

　　“罗浮还未到尽头……”

　　“你…可是他的弟子……”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那清冷而坚定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沉寂如死的寂灭星尘，在这股陌生、却又仿佛唤醒了剑冢某种更深层回应的温暖剑意刺激下，竟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太阳，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不再是被动压制或强行引导，而是……融合！一种超越了简单“控制”的、更加和谐的共鸣！

　　那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冰冷意韵，与彦卿心中那“净化”与“守护”的温暖剑意，在这濒临崩溃的躯体与灵魂中，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妙、极其脆弱的平衡点！如同阴阳相济，生死轮转！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蕴含着“破而后立”、“死寂中孕育新生”奥义的全新力量感，如同星星之火，在他枯竭的丹田与破碎的经脉中悄然萌发！

　　这力量并非单纯的寂灭，也非纯粹的云骑剑气，而是独属于他彦卿的、在绝境中由守护信念、寂灭本源、先辈遗泽共同孕育出的——新生！

　　“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从他体内传出。不是剑鸣，更像是某种枷锁被打破、某种沉睡潜力被唤醒的声音。

　　他右臂上那黯淡的符文，竟在这新生力量的滋养下，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但这光芒不再是冰冷的暗金色，而是化作了一种内敛的、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淡金色！

　　奇迹般地，一股微弱的气力重新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虽然依旧重伤垂危，但他感觉到，某种桎梏被打破了。他对身体、对力量的掌控，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本质的层面。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重新站稳了身体。虽然摇摇欲坠，却不再倒下。

　　慕容晴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如同经过淬炼的星辰般的光芒。

　　彦卿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投向了脚下那因为仪式被毁、核心被“否决”而变得沉寂的古老传送阵。

　　这传送阵，连接着外部星港，是理论上离开剑冢、返回罗浮“正常”区域的通道。

　　但此刻，它失去了能量核心，如同死物。而且，即便它能启动，外界也正被“焚星炮”的毁灭光芒笼罩，出去，或许只是从一口井跳入火海。

　　但……如果，这传送阵，连接的不是普通的星港呢？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彦卿的脑海！

　　飞霄将军提到过，这是初代罗浮将军留下的、连通“剑冢”和“外部星港”的秘道。但剑冢本身，就是一个独立于罗浮常规空间的特殊亚空间！

　　它的“外部”，真的是罗浮的星港吗？还是说……它连接的，是罗浮仙舟某个更加核心、更加隐秘的……动力或控制节点？！

　　墨衡留下的知识碎片中，隐约提到过朱明仙舟某些古老设计，会将重要设施与象征性的“圣地”进行空间叠层连接，既是保护，也是关键时刻的“应急通道”或“能量枢纽”！

　　如果……如果这试剑峰顶的传送阵，连接的不仅仅是出口，更是……罗浮仙舟某处可以影响全局的关键系统接口呢？！

　　比如……主能量分配中枢？或者……某种古老的、备用的全局防御系统控制终端？！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也太过渺茫。但在此刻绝境之中，却成了唯一可能抓住的、不是稻草的……利剑！

　　“慕容……”彦卿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扫描这个传送阵……不，扫描整个试剑峰顶的能量流向！寻找任何……任何与罗浮主能量网络或核心控制系统可能存在的……隐藏接口或共鸣频率！”

　　慕容晴一愣，随即明白了彦卿那疯狂设想背后的可能性！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技术官特有的专注光芒，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环境的动荡，立刻扑到控制台般的平台前，将探测器功率开到最大，连接上那沉寂的传送阵符文，开始疯狂地分析、计算、逆向推导！

　　“能量纹路……底层架构……共鸣频率……我正在尝试匹配罗浮已知的所有核心系统加密协议……需要时间！”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颤抖。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头顶天空的裂痕越来越大，整个剑冢的震动已经让一些较小的残剑开始崩碎、坠落！

　　彦卿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外界的崩坏。他盘膝坐在那传送阵中央的平台旁，闭上了眼睛。他将全部心神，沉浸入体内那刚刚萌芽的新生力量之中，沉浸入与剑冢那尚未断绝的玄妙联系之中。

　　他要尝试做一件更大胆、更疯狂的事情——不是启动传送阵离开，而是以自身为媒介，以这新生力量为桥梁，以剑冢万古剑意为后盾，主动去“感应”、去“呼唤”那传送阵可能连接的、罗浮深处的某个存在！

　　这无异于盲人摸象，大海捞针，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被罗浮庞大复杂的系统反噬。但他别无选择。

　　淡金色的微光从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与右臂符文的微光交相辉映。

　　他的神念，如同最纤细的触角，顺着那新生力量独特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特性，小心翼翼地探入脚下沉寂的传送阵符文深处，探入那被“否决”仪式后残留的、紊乱的空间与能量脉络之中……

　　他不再寻求“离开”，而是寻求“连接”！寻求与罗浮这座庞大星舰最古老、最深沉“意志”的共鸣！

　　“罗浮……”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灌注了所有残存的信念与祈求，“如果你能听见……如果你还留存着一丝守护子民的本能……请回应我！我们需要力量！需要……希望！”

　　要是放在平时，彦卿肯定不会寄希望于这虚无缥缈的所谓罗浮仙舟本体的意志。而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生死历练之后，他心中对于这类存在倒是有了一丝敬畏。

　　这一刻，他相信，罗浮仙舟是有“灵魂”的。

　　淡金色的光芒与剑冢动荡的剑意交织，如同一曲无声的悲歌与祈求，在这崩溃边缘的圣地中回荡。

　　慕容晴的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汗水滴落在控制台上。“不行……常规协议全部无法匹配……底层频率太古老了……等等！这是什么？！”

　　突然，探测器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古怪、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仿佛来自罗浮每一个结构缝隙的……脉动！这脉动与传送阵底层某些纹路产生了极其隐晦的共鸣！它不是能量信号，更像是……某种“心跳”？某种沉睡巨物的……生命体征？！

　　“彦卿！我找到了！一个从未记录过的、与罗浮整体结构深度绑定的……底层灵犀共鸣频率！”慕容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它太微弱了，而且被层层加密和沉睡协议封锁！需要极其庞大的、同源的灵犀力量去激活和……‘敲门’！”

　　同源的灵犀力量？激活沉睡协议？

　　彦卿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淡金色的光芒大盛！

　　他想起了飞霄将军曾隐约提过的、关于罗浮仙舟最核心的奥秘——“舰灵”！

　　传说中，某些最古老的仙舟，其核心处孕育着与星舰同生共死、承载着全体船员集体意志与信念的朦胧意识体，是为“舰灵”。

　　它平时沉睡，只在仙舟生死存亡之际，才有可能被唤醒，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难道……这试剑峰传送阵，连接的竟然是……唤醒罗浮“舰灵”的接口之一？！或者说，是向“舰灵”传递最紧急、最高优先级“求救信号”的通道？！

　　这个猜想让彦卿的心脏狂跳起来！

　　没有时间验证了！

　　他将体内那新生力量催动到极致，淡金色的光芒如同火焰般在他周身燃烧！他不再仅仅是以神念探索，而是将自身全部的精、气、神，连同那与剑冢共鸣的守护信念，化作一道最纯粹、最炽烈的“灵犀之火”，沿着慕容晴发现的那诡异频率，狠狠“撞”向了传送阵深处那沉睡的、代表着罗浮古老意志的脉动！

　　“醒来！！！”

　　“罗浮需要你！！！”

　　“为了还在战斗的人！为了逝去的英魂！为了……未来！！！”

　　无声的咆哮，伴随着他全部的生命火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沉寂之中！

　　“轰——！！！”

　　这一次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们的意识深处！来自脚下这座古老星舰的最核心！

　　整个剑冢的剧烈震动，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止了！

　　试剑峰顶，那沉寂的传送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启动传送的银白或蓝色，而是一种……温暖、厚重、如同大地般包容一切的土黄色光芒！光芒之中，无数古老玄奥的符文浮现、流转，散发出浩瀚如星海、古老如洪荒的磅礴气息！

　　这光芒冲天而起，瞬间淹没了彦卿和慕容晴，却并不伤人，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与力量感！

　　紧接着，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由亿万个声音重叠而成的、宏大、低沉、充满了无尽沧桑与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新生的悸动的“声音”，或者说“意念”，如同苏醒的太古巨神的第一声叹息，缓缓地、清晰地，响彻在彦卿和慕容晴的灵魂深处，也仿佛……即将响彻整个罗浮：

　　【……检测到最高优先级守护契约呼唤……】

　　【……灵犀共鸣确认……符合唤醒协议……】

　　【……罗浮……舰灵核心……部分苏醒……】

　　【……侦测到致命外部威胁‘焚星炮’……能量等级：毁灭级……】

　　【……启动……‘星穹壁垒’协议……】

　　【……调用所有残余能量……调用……‘万剑冢’共鸣力量……】

　　【……为了……仙舟……】

　　成功了？！他们真的……唤醒了罗浮的“舰灵”？！哪怕只是部分苏醒！

　　彦卿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仿佛透过那土黄色的光芒，看到了外界星海中，那来自“煌焱号”的、毁灭一切的“焚星炮”光柱，已然撕裂虚空，朝着罗浮狠狠轰来！

　　而罗浮仙舟的表面，无数古老而隐蔽的符文阵列骤然亮起！尤其是“剑冢”对应的外部区域，一道凝练了万古剑意与仙舟本源的、厚重无比、仿佛能承载星辰的土黄色能量壁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展开，堪堪挡在了那毁灭光柱的必经之路上！

　　最后的希望，终于被点燃！

　　然而，强行唤醒舰灵、承载如此浩瀚力量的彦卿，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向后倒去，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他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仿佛听到了慕容晴带着哭腔的呼喊，以及……那回荡在灵魂深处的、古老舰灵最后的余音：

　　【……契约者……状态：濒危……】

　　【……启动紧急维生……同步意识海……】

　　【……传承……试炼……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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