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仙界旧事

　　夜色深沉，客舍小院静室内，关于晚宝身世的推测所带来的震动渐渐平复，但一种更为凝重的气氛悄然弥漫。那枚看似平凡的玉锁，此刻安静地躺在晚宝掌心，却重逾千钧，牵扯着古老的血脉与未尽的使命。

　　晚宝小心翼翼地将玉锁重新戴回颈间，贴身藏好。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方才并非梦境。她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目光重新投向桌上那两枚黑色玉简。身世之谜固然重要，但眼下破解玉简、应对魔蕴异动才是当务之急。

　　“姐姐，我们继续研究阵法吧。”晚宝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她拿起那张“小衍雷光阵”的图纸，“早日造出仿制雷源，才能早日参悟法则。”

　　晚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能在如此心绪激荡后迅速调整重心，这份心性已然远超同龄之人。她颔首道：“好。你方才解读玉锁，神魂耗损不小，此次便由我来主导布阵，你从旁协助，亦可稍作恢复。”

　　说罢，晚风接过图纸，神识扫过，瞬间便将整个阵法的结构、关窍、所需灵力节点了然于胸。她袖袍一拂，晚宝之前从李长老处取来的诸多材料便整齐地排列于地面：焦黑的雷击木、闪烁着微弱电光的蕴雷石、各种属性的灵石以及诸多辅助灵材。

　　晚风并指如剑，甚至无需测量，指尖仙元吞吐如笔，精准无比地在地面上刻画起来。一道道繁复而优美的符文线条流畅显现，彼此勾连嵌套，形成一个极其规整而蕴含玄妙道理的阵法基盘。其手法之娴熟、精度之高，令一旁观看的晚宝叹为观止，只觉得每一笔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道韵，让她对阵法之道的理解无形中又深刻了几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结构复杂、光芒微闪的阵法便已成型，只差最后的核心激活步骤。

　　晚风取过那截最为粗壮的雷击木，置于阵法阳极之位，又将数枚品质最好的蕴雷石镶嵌于特定节点。她双手掐诀，指尖凝聚起一丝高度凝练的仙元，这丝仙元并非纯粹的玉霄仙力，而是被她以无上妙法模拟转化，带上了一丝至阳至刚、却又温和内敛的“伪雷意”。

　　“去。”

　　她屈指一弹，那丝蕴含着特殊波动的仙元精准地射入阵法核心！

　　嗡——！

　　整个“小衍雷光阵”猛地亮起！阵纹逐次点亮，汇聚而来的天地灵气被迅速转化为纯阳之气，又在阵法结构的激荡与雷击木、蕴雷石的共鸣下，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持续不断的低微嗡鸣声。阵心之处，一缕细如发丝、明亮却不刺目的金白色电光诞生了，它如同活物般在几个关键节点间跳跃流转，散发出一种与阿金雷息相似却微弱许多、重在模仿其法则波动的气息！

　　阵法，成了！

　　“成功了！”晚宝惊喜道。虽然这仿制雷源的力量极其微弱，恐怕连只蚊子都电不死，但其散发出的那种特定频率的波动，却正是她们所需要的！

　　晚风示意晚宝将两枚黑色玉简置于那缕微弱电光的上方。

　　玉简刚一靠近，立刻便有了反应！表面乌光流转，与那仿制雷源散发的波动产生共鸣，轻轻震颤起来。虽然未能立刻显化出那玄奥的立体法则图，但其表面的纹路却明显比平时更加活跃，仿佛从沉睡中被 gently 唤醒。

　　“有效！”晚宝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玉简的每一丝变化，“虽然慢很多，但确实在慢慢激活！”

　　晚风微微颔首：“嗯，以此温和之力持续蕴养，假以时日，应能逐渐显化更多法则纹路，且更为稳定，利于长期参悟。”她顿了顿，“此法虽缓，却胜在安全可持续。你平日可在此阵旁修炼，碧萝仙力与此阵气息并无冲突，或许还能温养你的神魂。”

　　安排妥当，晚风便让晚宝于阵旁调息恢复，自己则再次闭上双目，并非继续解析那高深的法则，而是将一缕心神沉入了紫府深处。

　　今日接连触动镇魔碑碎片与那神秘玉锁，尤其是那玉锁中蕴含的、与她仙元隐隐对抗又似有共鸣的镇魔碑本源之力，仿佛一把生锈的钥匙，不经意间撬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些被尘封的角落。

　　一些零碎、模糊、却带着强烈既视感的画面与感觉，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高悬于九重天之上的仙宫玉阙，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仙鹤翔集，天女散花。一座尤为恢弘、通体仿佛由无瑕美玉雕琢而成的宫殿矗立于云海之巅，牌匾之上，以古老仙文书写着三个大字——“玉霄宫”。

　　…宫阙之内，丹霞缭绕，器鸣清越。一个身影模糊、却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玉老？）正立于一座巨大的丹炉前，含笑对她说着什么，神态恭敬中带着亲切。周围是数不尽的珍稀材料、半成的法宝丹药…

　　…景象骤然变幻！乌云压顶，电闪雷鸣！不再是祥和的仙域，而是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雷霆炼狱！一个身形高大、笼罩在无尽雷霆之中、面目模糊却威压滔天的身影（雷狱仙尊！）正发出震怒的咆哮，其手中，一道仿佛凝聚了世间至邪至恶之雷的恐怖符箓（九霄御雷真符！）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愤怒！并非来自她自己，而是来自灵魂链接的另一端！那是两只威武美丽、羽翼闪耀着神圣金紫色泽的神兽赦，它们发出悲愤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在恐怖的雷光中挣扎、血肉消融、神魂被强行抽离、炼入那邪异的符箓之中！（阿金的父母！）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与坠落…神魂被撕裂的剧痛…仿佛永无止境的沉沦…还有一道冰冷无情、蕴含天道裁决意志的煌煌天雷，贯穿了一切…

　　“呃…”晚风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哼，绝美的脸庞上掠过一丝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她的神魂，带来阵阵抽痛。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微微起伏，清冷的目光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与…滔天的恨意！

　　虽然只是碎片，但足以让她串联起许多事情！

　　雷狱仙尊！果然是他！

　　为了炼制那歹毒无比的“九霄御雷真符”，竟残忍杀害了阿金的父母！而自己当年的陨落，恐怕也绝非简单的“遭了天谴”！那道贯穿她的天道雷罚，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威力也透着诡异！现在想来，极有可能也是雷狱仙尊的手笔！或许是他用了什么逆天秘法或宝物，引动了远超常理的天罚，或者干脆那根本就是一道伪装成天罚的、来自他的致命袭击！

　　原因呢？是为了夺取玉霄宫？还是为了灭口，掩盖他炼制邪符的罪行？亦或是两者皆有？

　　而那道通缉令…晚风脑海中浮现出那卷悬浮于仙界之门、散发着冰冷仙威的法旨。如今看来，那更像是一场卑劣的构陷！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是将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的手段！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好一个雷狱仙尊！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仙域至尊！

　　冰冷的杀意在晚风心间弥漫，却又被她强行压下。此刻并非愤怒的时候。实力未复，仇敌却高踞九重仙域，掌控雷霆权柄。这股恨意，需化为动力，而非冲昏头脑的狂躁。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恢复清明，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寒冷。

　　“姐姐？你怎么了？”晚宝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她看到晚风脸色不好，周身气息有一瞬间的剧烈波动。

　　“无妨，想起一些旧事。”晚风轻轻摇头，并未多言。那些仙界的腥风血雨、恩怨仇杀，对于现在的晚宝来说，还太过遥远和沉重。

　　晚宝眨了眨眼，她心思玲珑，看出晚风不欲多谈，便乖巧地没有追问，而是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阵法和对玉简的感悟上。她能感觉到，晚风姐姐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沉重。

　　就在这时，晚风忽然轻“咦”一声，目光再次投向那两枚正在被仿制雷源缓缓蕴养的玉简。

　　或许是受到了她方才剧烈情绪波动（尤其是那针对雷狱仙尊的滔天恨意与针对邪雷的极致厌恶）的无意影响，又或许是仿制雷源的波动持续作用产生了微妙变化，其中那枚得自云崖宗库房、更为残破古老的玉简，表面的乌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投射出一段极其短暂、扭曲模糊的影像！

　　那影像并非镇魔碑的法则结构，而像是一段记录！

　　画面晃动不清，背景似乎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天地昏暗，魔气滔天！隐约可见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大石碑虚影（完整的镇魔碑？）镇压四方，但其上已然布满了裂痕！

　　一个身穿隐霞谷古老服饰、浑身浴血、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正抱着一个被柔和霞光包裹的婴儿（晚宝？），悲痛欲绝地对着身旁另一位身影更淡、仿佛即将消散的同伴嘶吼着什么：

　　“……带走她！…最后的希望…血脉绝不能断绝…玉锁…钥匙…”（断断续续，难以听清）

　　而就在那身影即将把婴儿送入一个临时开辟的空间通道的瞬间，影像视角猛地拉高，隐约照见了极远处天边的一角！

　　那里，竟悬浮着几道散发着恐怖威压、仙光缭绕的身影！他们冷眼旁观着下方的惨剧，甚至…其中一道周身缠绕着细微雷光的身影，似乎还抬手打出了一道什么法诀，干扰了那空间通道的稳定性！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玉简恢复原状。

　　但这短暂的一幕，却让晚风和晚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晚宝是震惊于那影像中可能与自己相关的部分（婴儿、玉锁、最后的希望），而晚风震惊的，却是天边那几道仙光缭绕的身影！

　　虽然影像模糊，距离极远，但那道随手打出干扰法诀的、周身缠绕雷光的身影，其力量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雷狱仙域独有的、带着一股霸道毁灭意味的仙雷气息！尽管极其微弱，但与雷狱仙尊同源！

　　仙界之人！而且极可能就是雷狱仙尊麾下！他们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出现在了下界隐霞谷的战场上？他们并非来援助，而是在…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晚风的脑海：难道上古末期那场魔灾，雷狱仙尊乃至其代表的仙界势力，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扮演了某种不光彩的角色？他们或许乐于见到镇魔碑破碎，魔族肆虐？或者…他们本就与魔族有所勾结？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若真如此，那雷狱仙尊的罪行，就远不止残害神兽、暗算同僚那么简单了！那将是波及仙凡两界的、更为深远的阴谋！

　　晚风的心沉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重生后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仇敌，更是一个庞大而黑暗的、笼罩了无数世界的迷雾。

　　而晚宝的身世，隐霞谷的灾难，甚至可能只是这巨大阴谋棋盘上的一角。

　　静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仿制雷源发出的微弱嗡鸣声，以及两人沉重的心跳。

　　良久，晚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看来，我们的敌人，比想象的还要…强大和复杂。”

　　晚宝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看着那枚玉简，又摸了摸胸前的玉锁，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不管敌人是谁，不管多强大，”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晚风，“既然我的血脉与此相连，既然他们曾想扼杀‘希望’，那我偏要活下去，偏要变得更强，偏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

　　阿金也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和晚宝的决心，低吼一声，站到她身边，雷瞳之中闪烁着战斗的意志。

　　晚风看着眼前这一人一兽，心中的冰冷恨意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或许，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与探寻之路上，她并非独行。

　　仙界的旧事如烟，却并未散去，反而化为了更深的迷雾与更重的担子，压在了她们肩上。

　　前路艰险，唯有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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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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