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巧手制冰粉，虽无冰似有冰

　　骡车吱呀作响，越来越近。

　　驾车的是个穿着半旧葛布短衫、头戴斗笠的中年行商，面庞被晒得黝黑，眉宇间带着常年在外奔波的疲惫与精明。他显然也看到了官道旁树荫下那个突兀的身影——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眼神清亮的少女，以及她面前摊开的几小堆从未见过的红色野果。

　　行商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骡车速度放缓，停在了林薇薇摊位的几步开外。他并未立刻下车，而是带着几分警惕和审视，上下打量着林薇薇和她面前的“货物”。在这荒僻官道突然出现一个卖东西的少女，实在有些蹊跷。

　　林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声音清晰却不刺耳：“这位大叔，行路辛苦，可要尝尝山野鲜果？解渴生津。”

　　行商的目光落在那些荔枝上，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果子？从未见过。颜色倒是鲜亮，可能吃？别是有毒。”他的怀疑毫不掩饰，常年行走在外，警惕心是第一位的。

　　林薇薇早有预料。她并不争辩，而是伸手拿起一颗最大最红的荔枝，当着他的面，熟练地用手指在粗糙果皮尾部一掐，顺势一掰，莹白水润的果肉瞬间脱壳而出，清甜的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她没有自己吃，而是将那颗完整剔透的果肉向前递了递，语气诚恳：“大叔若不信，可亲眼看着，此果名为荔枝，是岭南本地山野所生，清甜多汁，绝无毒害。您尝一口便知。”

　　行商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又嗅到那确实诱人的果香，警惕稍减，好奇心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颗果肉。入手冰凉滑腻，汁水丰沛，看着确实喜人。

　　他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刻，他眼睛猛地睁大！

　　甘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冲刷掉了一路的干渴和疲惫，那独特的芬芳和恰到好处的微酸，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在这酷热难当的旅途之中，这一口清甜冰润，简直如同琼浆玉液！

　　他几乎没怎么咀嚼，便将整颗果肉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脸上的怀疑早已被惊喜取代：“嘿！这果子……真神了！又甜又水！怎么卖？”

　　林薇薇心中狂喜，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定价是关键，太高吓跑客人，太低则自贬价值。她迅速权衡了一下这行商的打扮和骡车的状况，以及荔枝在此地的罕见程度，开口道：“三文钱一串，一串有十颗。”这个价格对于野果来说堪称昂贵，近乎抢钱。

　　行商果然咂舌：“三文钱？小丫头，你这价比县城的梨子还贵了！”

　　林薇薇不慌不忙，指着烈日道：“大叔，此果罕见，唯岭南特有，且您也尝了，滋味绝非寻常瓜果可比。这大热天的，能得一串解渴消暑，岂是几文钱能衡量的？您走南闯北，见过的稀罕物肯定比我多，值不值，您心里有杆秤。”

　　她的话既捧了对方，又点出了产品的稀缺性和独特价值。行商看了看天，回味了一下刚才那美妙的滋味，又瞥见林薇薇虽然破旧却干净的眼神，最终笑骂了一句：“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行，就冲你这口彩和这果子的滋味，给爷来两串！要是吃了拉肚子，爷可回来找你！”

　　“您放心吃，保证无事。”林薇薇心下一定，手脚麻利地挑了两串最大最饱满的荔枝，用干净的宽树叶包好，递了过去。

　　行商痛快地数出六文沉甸甸的铜钱，放在林薇薇摊开的包袱皮上。

　　铜钱落入破布的轻微声响，此刻听在林薇薇耳中，却宛如仙乐！

　　第一笔生意！成了！

　　行商拿着荔枝，回到骡车上，一边驾车缓缓离去，一边迫不及待地剥食起来，显然极为满意。

　　林薇薇紧紧攥着那六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铜钱，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这不是简单的六文钱，这是希望，是证明，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日头越来越毒，官道上许久不见第二个人影。剩下的荔枝在高温下开始变得有些蔫软，色泽也不如之前鲜亮。她心中焦急，若再卖不出去，这些娇贵的果子很快就会变质，她的第一桶金就要泡汤了。

　　必须想办法延长它们的“售卖时间”和吸引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官道另一侧那片更为茂密的林子。昨天采集薜荔果时匆匆一瞥，似乎看到几株特定的植物……一个更大胆的念头窜入脑海。

　　冰粉！如果能做出冰粉，配上这荔枝肉，在这酷暑之下，将是何等诱人？即便没有冰，那种滑嫩清凉的口感，也足以形成降维打击！

　　想做就做！她迅速将剩下的荔枝重新包好，藏在树后的草丛里，确保从官道上看不见。然后拿起那块锋利的碎陶片，毫不犹豫地再次钻进了路旁的林子。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寻找薜荔果，以及一种记忆中喜欢生长在阴湿处的植物——“凉粉草”（仙人草）。她仔细搜寻着树荫浓密、潮湿的沟壑地带。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手臂被枝叶刮出细小的血痕，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处背阴的石壁下，她发现了几株叶片呈椭圆形、略带毛茸茸的植物！是它！

　　她小心翼翼地用陶片割下足够的嫩茎叶，又迅速返回之前发现薜荔果的地方，采集了更多成熟的果实。

　　回到藏荔枝的地方，她心跳如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尝试。

　　她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树根后，搬来几块石头围成简易灶台。取出一直贴身藏着的火折子——这是她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物品，之前生火舍不得用——小心引燃准备好的干草枯枝。

　　将那个破陶罐架上去，倒入之前在溪边重新取来的水。水开后，先将清洗干净的凉粉草放入熬煮，直到汁液变得浓绿滑腻，捞出残渣。接着，又将薜荔果砸开，取出籽粒，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包住，浸入尚且温热的绿色汤汁中反复揉搓。

　　这是一个关键的步骤，薜荔籽中的果胶会慢慢析出，与凉粉草的汁液混合。

　　揉搓了许久，直到感觉布包中的薜荔籽不再出浆，她才将其取出。此时罐中的液体已然变得微微浓稠，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半透明的黄绿色。

　　成功了一半！接下来需要等待它自然冷却凝固。

　　没有冰，只能利用溪水。她将依旧滚烫的陶罐小心端到溪边，寻找一处水流平缓的阴凉浅滩，将陶罐半浸在清凉的溪水中，利用流动的溪水加速降温。

　　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她时不时伸手探入罐中，感受着温度的变化。时间一点点过去，罐中的液体逐渐变得不再烫手，开始呈现出凝固的迹象！

　　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当日头开始西斜，温度降得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陶罐。

　　成了！只见罐中原本的液体已然凝固成一大块颤巍巍、半透明、如同上好翡翠般的膏体！光滑、q弹，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冰粉！虽然没有冰，但她真的用最原始的材料做出了冰粉！

　　巨大的成就感席卷了她。

　　她强压激动，用陶片将大块冰粉小心地分割成几份，盛放在洗净的宽大树叶做成的小碗里。然后飞快地剥开几颗品相最好的荔枝，将莹白的果肉点缀在晶莹剔透的冰粉之上。

　　红白相间，清新可人。在这黄土漫天、酷热难当的官道旁，这一抹清凉的色泽和独特的卖相，足以吸引任何饱受暑热煎熬的旅人。

　　她刚将第一份“荔枝冰粉”摆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官道尽头便再次传来了马蹄声。

　　一辆看起来更为考究的马车，在一名车夫和两名骑马随从的护卫下，正朝这边行来。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目光沉静地望向来人。

　　新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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