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星光与尘5

　　虚荣的话语在阴冷的空气中留下白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书虫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傲慢或戏谑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她没有再说什么劝阻的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有些信任，无需多言。

　　他们选择在暮土光线相对稳定的“午后”出发。虚荣在前方引路，他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远超书虫。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漫不经心，每一步都透着谨慎，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视着天空与水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书虫紧跟在他身后，尽量收敛自身的光能气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越是靠近那片位于黑水沼泽中央的孤立平台，空气越是凝滞。冥龙那令人牙酸的嘶鸣声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恶意。浑浊的黑水泛着油腻的光泽，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被暗黑物质侵蚀的光之生物残骸，景象惨烈。

　　“跟紧我，”虚荣压低声音，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它们的感知很敏锐，尤其是对陌生的光能。”

　　书虫屏住呼吸，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紧紧攥着记录板，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那个越来越近的平台——根据她的推算和昨日下层石板的指向，那里极有可能是整个观星台能量系统的总控节点或接收天线。

　　就在他们距离平台边缘仅有数十米，准备一鼓作气飞过去时，异变陡生！

　　两道巨大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纹路的阴影，如同鬼魅般从平台后方的高耸遗迹后绕出！是两条成年冥龙！它们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线，猩红的复眼瞬间就锁定了这两个闯入巢穴中心的不速之客！

　　刺耳的警报般的嘶鸣撕裂空气！两道令人心悸的红色锁定光芒，如同死神的视线，精准地笼罩在了书虫身上！

　　被锁定的瞬间，书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庞然大物调整方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她猛冲过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

　　千钧一发之际，甚至在她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一道华丽的身影以她从未想象过的速度撕裂空气！虚荣几乎化作了一道蓝色的闪电，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迟疑，在冥龙撞击前那电光火石的刹那，猛地揽住她僵硬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

　　“抱紧！”

　　他低吼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穿透了书虫被恐惧淹没的意识。紧接着，是骤然提升到极致的速度带来的强烈推背感，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混合着冥龙愤怒咆哮的狂风！

　　虚荣的飞行轨迹堪称疯狂！他没有选择直线逃离，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险万分的折线，利用倾倒的石柱和残破的拱门作为临时掩体，以毫厘之差规避着冥龙的冲撞！巨大的龙翼扇动带起的腥风几乎擦着他们的身体掠过，碎石和尘埃如同暴雨般落下。

　　书虫紧闭着眼，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而华丽的斗篷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手臂环抱传来的、稳定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被保护的安全感，却如同暖流，在冰封的恐惧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令人窒息的冲撞感和咆哮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坠和落地的实感。

　　他们重重地跌落在坚硬的石地上，惯性让两人翻滚了两圈才停下。外面，冥龙失去目标后不甘的咆哮声依旧在回荡，但似乎被某种东西隔绝了，变得沉闷而遥远。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书虫能感觉到虚荣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环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自己也是浑身发软，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

　　“你……你不要命了！”

　　虚荣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低喘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但这怒火之下，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后怕。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书虫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在他的怀抱里，那令人僵硬的恐惧正在慢慢退潮。她抬起头，在极致的黑暗中，只能勉强勾勒出他近在咫尺的面部轮廓。她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奇异的笑意：

　　“但……但我们成功了，不是吗？而且，你来了。”

　　是啊，他来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本该在安全的高处，冷眼旁观这个不自量力的闯入者被冥龙教训，甚至……被淘汰。这才是暮土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可当他看到那两道猩红的锁定光芒笼罩住她娇小身影的瞬间，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暮土的生存法则，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碾得粉碎——他不能让她消失。

　　虚荣沉默了。黑暗中，书虫的话语和那带着颤音的笑意，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脏。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属于禁阁书卷的气息，与他身上冷冽的香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氛围。

　　他缓缓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动作有些僵硬。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

　　“……这里应该是平台下方的一个裂缝或者废弃的通道。”虚荣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他试图分辨周围的环境，“它们暂时进不来。”

　　“嗯。”书虫轻轻应了一声，在黑暗中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充斥着傲慢与探究，也不再是专注工作时的静谧，而是弥漫着一种共同经历生死险境后的、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中，被紧紧地系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外面的冥龙咆哮声渐渐远去，书虫才轻声开口，带着由衷的感激：“谢谢你，虚荣。如果不是你，我刚刚已经……”

　　“闭嘴。”虚荣生硬地打断她，似乎不想再提及刚才那令他心绪不宁的一幕，“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出去，或者……看看你拼了命也要来的地方，到底有什么。”

　　书虫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摸索着从口袋里取出那块光能记录板。记录板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虽然不算明亮，但足以驱散这个小空间的黑暗，也照亮了彼此的脸。

　　光线亮起的瞬间，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虚荣看到她脸上惊魂未定的苍白，以及那双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复杂情绪的眸子。书虫则看到虚荣额角渗出的一点汗珠，以及他紧抿的、似乎还在压抑着什么的唇线。

　　她移开视线，借着记录板的光芒，开始打量这个他们意外闯入的地方。

　　这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裂缝。墙壁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粗糙，但很规整。通道向内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这里……好像不是简单的裂缝。”书虫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线索的兴奋，暂时冲淡了之前的恐惧。

　　虚荣也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通道深处。“看来，你的运气不算太差。”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你的‘研究’运气不错。”

　　书虫没有反驳，她举着记录板，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向内走去。虚荣紧随其后，这一次，他不再保持距离，而是几乎与她并肩而行。

　　通道并不长，走了约莫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记录板的光芒驱散了前方的黑暗，映照出一个……让人屏息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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