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归巢1（白鸟 白枭）

　　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人行道，晕开路灯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和枯叶腐烂的味道。白鸟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衣下摆不可避免地溅上了泥点，让他微微蹙眉。他习惯了一切井井有条，包括这种糟糕天气里尽快回到自己干燥整洁的公寓。

　　路过街角那片无人打理的荒废花坛时，一阵细微的、被雨声几乎掩盖的呜咽声钻入了他的耳朵。

　　白鸟脚步顿了一下，以为是野猫。他并不想多事，家里的地毯刚清理过，他也不想沾染上流浪动物的泥水和跳蚤。

　　他继续往前走。

　　但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更微弱，带着一种绝望的颤抖，不像是猫，更像……

　　鬼使神差地，白鸟停了下来，犹豫了几秒，还是转身，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了湿漉漉、纠缠在一起的枯黄灌木枝桠。

　　然后，他看到了他。

　　一个少年蜷缩在灌木丛最深处，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异常清瘦的骨架。他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混着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他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奄奄一息的幼鸟。

　　白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光线变化，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苍白却异常精致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和脸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眼睛很大，瞳孔是罕见的浅灰色，此刻因为惊恐和寒冷而睁得极大，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野性的警惕和深深的无助。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猛地向后缩去，后背撞在粗糙的灌木枝干上，发出吃痛的抽气声，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白鸟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报警，或者联系社会福利机构。带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回家，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会打乱他所有的生活节奏，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可是，看着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浅灰色眼睛，看着他在冷雨中瑟瑟发抖、伤痕累累的样子，白鸟发现自己挪不动脚步。

　　雨越下越大了。

　　最终，白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他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你……还好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更加警惕地看着他，身体缩得更紧。

　　“这里很冷，雨也越来越大。”白鸟尝试着沟通，放缓语速，“你需要帮助。跟我回家好吗？我那里有吃的，暖和，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白鸟不再多说，他脱下自己的风衣——尽管这意味着他也会被淋湿——然后缓慢地、尽可能不引起惊吓地，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风衣，盖在了少年冰冷颤抖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少年猛地颤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动摇。

　　“能站起来吗？”白鸟伸出手，耐心地等待着。

　　少年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白鸟的手臂都有些发酸，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 finally，一只冰冷、沾着泥污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搭上了白鸟的手掌。力道很轻，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白鸟稍稍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少年站不稳，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了白鸟身上，轻得让人心惊。

　　白鸟撑高伞，尽量将两人都罩住，搀扶着这个意外的“麻烦”，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雨夜清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白鸟感受着身边少年细微的颤抖和冰冷的体温，心里一片混乱，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或许带回了一个麻烦。

　　但那一刻，他无法将他独自留在那片冰冷的灌木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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