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别扭巫师的饲养手册4

　　自那次角落里的拉扯之后，高塔里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塞拉斯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还是硬邦邦的，但他对莱恩无处不在的“麻烦”容忍度似乎提高了那么一点点。更重要的是，某种笨拙的、试探性的关心，开始从他那些别扭的行为里渗出来。

　　雨季来临了。塔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给高塔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幕。塞拉斯需要去塔外的药圃采集一些必须在雨天才能安全摘取的夜光苔。他板着脸给自己施了个避水咒，看了一眼正趴在窗边用手指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画画的莱恩。

　　“待在塔里。”他干巴巴地命令道，准备独自出门。

　　“我也想去！”莱恩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没在雨里出去过呢！这里看出去好漂亮！”

　　“麻烦。”塞拉斯嗤了一声，但看着小男孩那期待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上。要是淋湿了生病了，别指望我照顾你。”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等莱恩噔噔噔跑过来，才推开沉重的木门。

　　雨并不大，但很密。塞拉斯撑起一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黑色油纸伞，伞面很大，足以容纳两人。他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莱恩跟在他身边，兴奋地踩着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

　　走了一段，莱恩忽然抬起头，指着塞拉斯：“塞拉斯，你淋湿了！”

　　塞拉斯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右侧的袍袖和肩膀处颜色深了一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把伞大幅度地倾向了左侧的莱恩那边。

　　“……少废话。看路。”他有些狼狈地把伞挪正了一点，但没过一会儿，那伞又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悄悄歪了回去。

　　莱恩看了看自己干爽的衣裳，又看了看塞拉斯湿掉的肩膀，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只是往塞拉斯身边悄悄靠近了一小步。

　　采集过程很顺利，塞拉斯手法精准地取到了需要的材料。回程的路上，雨渐渐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傍晚清澈的天空。

　　“啊！星星！”莱恩忽然指着天际最早出现的几颗星子，欢呼道，“这里的星星好亮！比我从窗户里看到的还要多，还要大！”

　　塞拉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没说话。

　　晚上，塞拉斯照例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美其名曰“研究”，实则是对着那个依旧打不开的秘匣生闷气。莱恩则在自己的小床上翻着一本塞拉斯丢给他解闷的、带有会动插图的基础魔法生物图鉴。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实验室的门却还关着。莱恩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准备像往常一样自己爬上床。他推开自己小房间的门，却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天花板上，浩瀚的星河缓缓流转。不是冰冷的投影，那些星辰仿佛真的有生命般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偶尔还有极其细微的、流星般的光屑划过。整个房间被笼罩在一片静谧而梦幻的星辉之中，美得让人窒息。

　　莱恩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了好久，才猛地回过神。他鞋都忘了穿，光着脚丫就啪嗒啪嗒地冲向实验室，一把推开门。

　　“塞拉斯！塞拉斯！天花板上的星星！是你做的吗？是给我的吗？”他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所有的星光，亮得惊人。

　　正对着一堆失败符文焦头烂额的塞拉斯被吓了一跳，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他猛地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整理着根本不需要整理的羊皮纸，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胡说八道什么！”他语气生硬地否认，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要大，像是在掩盖什么，“那只是……只是魔力溢散的练习产物！对，练习星空魔法的定位而已！别自作多情了，谁有闲工夫给你弄那种东西！”

　　莱恩才不信他的鬼话。他欢呼一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塞拉斯的腿（这是他目前能抱到的最高的地方），脑袋使劲蹭了蹭：“谢谢塞拉斯！超级好看！我最喜欢星星了！也最喜欢塞拉斯！”

　　塞拉斯身体瞬间僵直，被抱住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他手忙脚乱地想推开这颗黏人的小牛皮糖，声音都结巴了：“放、放开！成何体统！谁、谁允许你随便抱上来的！……还有，不准说这种肉麻的话！”

　　然而莱恩抱得紧紧的，仰起脸，笑容灿烂得能驱散所有阴霾：“就是很喜欢嘛！塞拉斯虽然凶，但是会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星星看！塞拉斯最好啦！”

　　塞拉斯推拒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男孩直白而热烈的感激和喜欢，像一道强光，穿透了他层层叠叠的别扭外壳，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最孤独的角落。

　　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悸动在心口蔓延开，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点恐慌。

　　他最终还是没有真的推开莱恩，只是极其别扭地扭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吵死了。看完赶紧睡觉。”

　　莱恩得到了默许，开心地松开手，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的星空小屋去了。

　　实验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塞拉斯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尖。窗外，真正的星辉洒落进来，落在他的黑袍上，温柔了上面残留的、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个顽固的秘匣，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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