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间盛宴6

　　寂静。

　　一种震耳欲聋的、近乎虚无的寂静，取代了之前毁灭性能量的疯狂咆哮。

　　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彻底、绝对的非自然废墟。沉没教堂的巨大穹顶被撕开了一个骇人的裂口，浑浊的地下河水裹挟着碎石和泥沙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落在狼藉不堪的地面上，发出轰隆的闷响。曾经支撑一切的扭曲石柱大半已然崩塌，断裂成不规则的石块，堆积如山。地面上那个刻满符文的祭坛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冒着青烟、边缘呈现熔融状态的巨大焦黑坑洞，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岩石粉尘、还有……血肉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

　　“荆棘之心”那令人战栗的力量波动彻底消失了。它或许是被那过载的爆炸彻底毁灭，或许是耗尽了能量，又或许是以另一种更不可知的方式消散了。留下的，只有空无一物的坑洞和彻底的虚无。

　　审判，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并非由阿努比斯执行，而是由他们自身的贪婪、背叛与疯狂所招致的……自毁。

　　虚荣是第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他发现自己被半埋在一堆碎石下，左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肋骨恐怕也断了好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用手扒开身上的石块，挣扎着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末日景象让他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完了。一切都完了。力量、财富、权力……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他赌上性命谋求的一切，都在那疯子的最后一舞中化为了乌有。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但更强烈的，是求生的本能。他拖着残腿，试图爬向一处看起来稍微稳固的岩壁下。

　　然后，他看到了她。

　　樱花躺在不远处的一片水洼里，那身漂亮的樱色和服被撕烂、染满了血污和泥浆。她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一条手臂不自然地蜷缩着。她似乎也刚刚苏醒，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她试图移动，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她那足以致命的毒药和幻术，在绝对的力量毁灭面前，毫无用处。她看到挣扎的虚荣，眼中先是掠过一丝下意识的嘲弄，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绝望取代。

　　没有交流，没有威胁。在这一片彻底的荒芜与失败面前，所有的算计都显得可笑而苍白。

　　接着，是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低沉的咆哮。

　　阿努比斯。

　　他并未倒下。他单膝跪在那熔毁的坑洞边缘，巨大的身躯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的古老神像，布满了裂痕与焦黑。他那青铜铸造的胡狼面具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小半张人类的下颌线条，紧绷着，嘴角溢着金色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液体。他那象征审判的黄金天秤权杖断成了两截，一端还被他紧紧抓在手中，另一端则掉落在不远处的泥水里，黯淡无光。他眼中的金色火焰变得极其微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失败了。他的审判，他的仪式，他渴望的掌控与献祭……全都成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坑洞的陪葬。他发出的咆哮充满了无法接受的愤怒、不甘以及……某种信仰崩塌后的虚无。

　　水声哗啦一响。

　　在一处尚未被完全淹没的碎石堆后，一个身影艰难地站了起来。

　　是若笠。

　　他看起来同样狼狈，黑色的劲装破损多处，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他脸上那冰冷的金属面甲缺失了一半，露出其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一双依旧冷得吓人的眼睛。但他还站着。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把漆黑的短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扫过奄奄一息的虚荣。

　　扫过重伤不起的樱花。

　　最后，定格在跪于坑洞边缘、信仰破碎的阿努比斯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胜利的宣告。

　　若笠只是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极其稳定地，朝着阿努比斯走去。

　　脚步踏过混着血与水的泥泞，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在这死寂的废墟里，这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虚荣和樱花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最后的、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终幕。

　　阿努比斯似乎感受到了逼近的杀意，他猛地抬起头，面具裂缝后的眼睛试图重新燃起金色的火焰，却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他试图举起那半截权杖，动作却迟缓而无力。

　　若笠没有给他机会。

　　他的动作依旧简洁，甚至因为伤势而显得有些缓慢，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决绝。

　　短刃扬起。

　　落下。

　　并非刺向心脏或咽喉，而是精准地、冷酷地，切断了阿努比斯试图举起武器的右臂肌腱。

　　阿努比斯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闷哼，半截权杖脱手掉落。

　　若笠的第二刀紧随而至，划破了他颈部的动脉。

　　金色的、熔融般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阿努比斯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他向前扑倒，重重地砸进那象征着他野心的焦黑坑洞边缘，溅起一片泥水，再也不动了。

　　最后的审判者，成为了自己野心的祭品。

　　若笠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到刃尖，滴落。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了仅存的两人——虚荣和樱花。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深不见底的寒冷。

　　他是最后的幸存者。

　　但他赢了什么？

　　一无所有。

　　只有这片废墟，两个奄奄一息的“同伴”，和永恒的诅咒。

　　恶之花的终末，是彻头彻尾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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