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风起青萍

　　北江省的政坛，看似平静的湖面，实则水下暗流涌动，对气压的变化异常敏感。

　　省纪委这座庞大的机器一旦悄然启动，即便再如何保密，其产生的微弱震动也会通过无数隐秘的渠道，传递到那些嗅觉灵敏的“鱼儿”身边。

　　关于江口市副市长王宪明被省纪委“盯上”的消息，便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周四下午，悄然扩散开来。

　　最初的消息源已不可考。或许是省纪委核查组外围调查时，某位被问询者故作镇定的表情下泄露了一丝慌乱；或许是某个办公厅的工作人员，瞥见了不该看到的文件编号或人员调度；又或许是金融系统内部，察觉到了针对特定账户的查询频率异常增高…

　　总之，“王宪明出事了”这个模糊却骇人的信号，首先在江口市一个小范围的圈子内流传，旋即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权力和利益的藤蔓，传到了那些与王宪明，乃至与他背后的赵晋岳关系密切的人群耳中。

　　宏远地产，董事长办公室。

　　赵小明正翘着二郎腿，听着手下汇报如何在下一次土地拍卖中给青桥镇添堵的计划，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他不敢怠慢的号码，他叔叔赵晋岳的心腹秘书。

　　他挥手让手下出去，恭敬地接起电话：“刘秘书，您指示…”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赵总，说话方便吗？出事了！” 赵小明心里咯噔一下：“方便，您说。” “王市长…王宪明那边，可能被省纪委盯上了！消息刚传过来，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但风声很紧！”刘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什么？！”赵小明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老板椅上弹起来，脸色瞬间煞白，“省纪委？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 “不清楚！一点征兆都没有！老板（指赵晋岳）刚知道，非常生气！让你立刻，马上，把所有和王宪明那边有往来的账目、合同、通讯记录，全部清理干净！一点尾巴都不能留！听懂了吗？是全部！”刘秘书的语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懂…懂了！我马上办！”赵小明额头冷汗直冒，手都有些发抖。王宪明是他叔叔麾下的得力干将，更是他在江口市诸多生意的重要庇护伞和利益通道。这两人之间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他赵小明是最清楚的中间人之一！王宪明要是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天知道会牵扯出多少事情来！

　　挂掉电话，赵小明再也顾不上去想怎么给林万骁找麻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让财务、法务、心腹手下全部立刻滚进来。一时间，宏远地产内部鸡飞狗跳，碎纸机嗡嗡作响，电脑硬盘被直接拆卸销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气息。

　　同样的恐慌，也在北江银行系统内某些与王宪明、赵小明往来密切的高管之间蔓延。电话悄无声息地频繁接通又挂断，短信用词隐晦而急促，一个个指令被下达，一笔笔异常资金流动被紧急中止或伪装，每个人都急于切割，自保。

　　北江银行董事长办公室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赵晋岳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心腹刘秘书，久久不语。但刘秘书能清晰地看到，老板负在身后的双手，正紧紧地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查清楚了吗？源头在哪里？”赵晋岳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还在查…省纪委那边口风很紧，我们的人打听不到核心消息。但…但事发非常突然，之前没有任何预警。”刘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

　　“突然？”赵晋岳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四射，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儒雅笑意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霾，“王宪明在江口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不浅！如果不是被人抓住了确凿的把柄，捅到了要害处，省纪委会这么轻易动他？还搞得如此隐秘！”

　　他一步步逼近刘秘书，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谁最想看到王宪明倒台？谁最近一直在跟我们作对？谁又有这个能力，能摸到王宪明那些见不得光的老底？！”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刘秘书冷汗涔涔：“您是说…青桥那个林…”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晋岳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红木茶几上，震得茶杯乱响，“好个林万骁！好个釜底抽薪！我真是小瞧了这个泥腿子！”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就是林万骁在搞鬼！从之前的东南地块，到孙伟事件，再到现在的王宪明！每一次都是这个小小的镇长，让他赵晋岳损兵折将，颜面扫地！

　　可是…证据呢？

　　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林万骁向省纪委举报的。林万骁做事太干净了，所有的交锋都局限在规则之内，或者发生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这种明明知道对手是谁，却无法反击的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发疯！

　　“老板，那我们接下来…”刘秘书试探着问。 “让所有人都给我收敛点！夹起尾巴做人！”赵晋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喘着粗气下令，“特别是小明那个蠢货！让他立刻给我滚回北江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去惹是生非！所有和王宪明有关的线，断干净！断彻底！”

　　“是！”刘秘书连忙应道。 “还有，”赵晋岳眼神阴鸷，“给我盯紧青桥，盯紧那个林万骁！他不可能永远不露破绽！一旦找到机会…”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狠厉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北江省的政商两界显得异常“平静”。宏远地产突然变得低调无比，停止了所有扩张动作。赵小明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再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一些平日里与赵系走得近的官员和商人，也纷纷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笼罩在特定的圈子之上，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很多人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而处于风暴边缘的青桥镇，却依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林万骁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每天照常开会、调研、部署工作，节奏一如既往。

　　只有偶尔，在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窗前时，他的目光会投向北方省城的方向，嘴角掠过一丝冷峻的弧度。

　　风，已经起了。虽然只是青萍之末，但足以让某些人感到寒意刺骨。

　　他知道，赵晋岳此刻必然如同困兽，暴怒却又无处发力。这种无形的煎熬和威慑，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第一回合的进攻，他已经成功地让对手感到了疼痛和恐惧。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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