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孝顺的秦淮茹

　　“大声点！”年轻的干事厉声喝道，笔尖悬在记录簿上，等着最终的落笔。

　　贾张氏猛地闭上眼，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进她因恐惧而大张的嘴里。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哀嚎：

　　“我承认！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跟我儿媳妇…没关系！！”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彻底的自暴自弃。在她此刻混乱的脑海里，秦淮茹那句“几天就出来”的低语还残存着一点微弱的回响，像一点自欺欺人的火星，支撑着她把这屈辱的话喊出来——为了棒梗，几天劳教，她认了！

　　“唰唰唰……”笔尖在记录簿上快速移动的声音，此刻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无比清晰，如同催命的符咒。年轻的干事写完，将记录簿和笔递到贾张氏面前，指着下方一处空白：“看清楚内容，确认无误后，在这里签字，按手印。”

　　贾张氏看着那支递到眼前的钢笔，笔尖还残留着新鲜的、蓝得发黑的墨迹。她的手被铐在一起，无法分开。一名干事上前，粗暴地抓住她一只油腻肮脏的拇指，几乎是用蛮力掰开，然后重重地按向旁边印泥盒里猩红的印泥。

　　当那沾满猩红印泥的拇指被强压着按向记录簿上那冰冷的、决定命运的空白处时，贾张氏浑身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干事死死按住。猩红的指印，像一个屈辱而血腥的句号，清晰地烙印在纸面上，也烙印在她此刻一片混沌的意识里。

　　接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被塞进她铐在一起的、剧烈颤抖的手中。笔杆冰冷滑腻，她几乎握不住。干事抓着她的手，几乎是拖着她的手指，在那份记录了她“罪行”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贾张氏”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扭曲变形，如同蚯蚓在泥地里挣扎爬行，墨迹时断时续，洇开一片片丑陋的污痕。写最后一个“氏”字的弯钩时，她的手抖得完全不受控制，笔尖在纸上狠狠划出一道长长的、绝望的、撕裂般的墨痕。

　　“好了。”干事面无表情地抽走记录簿和笔，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贾张氏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铐在一起的腕子被那沉重的金属坠得生疼。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猩红印泥和墨迹的拇指，又看看纸上那三个丑陋不堪、如同鬼画符般的名字，心里那点支撑着她的“几天劳教”的念头，在冰冷的手铐和猩红指印的刺激下，终于开始剧烈地动摇，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部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散发着酸馊味的躯壳。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墙壁上一条细微的裂缝，瞳孔涣散。

　　秦淮茹在贾张氏按下手印、签下那扭曲名字的刹那，肩膀的抽动便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散乱的头发很好地遮掩了她此刻的表情。当听到干事那句“好了”，她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缓缓抬起手，用袖子再次擦了擦眼角——那里依旧干涩，没有任何泪水。

　　“陈科长，”秦淮茹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刻意维持的恭敬，她微微侧过身，对着陈刚的方向，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我婆婆她…是一时糊涂，气昏了头…她…她也认错了…您看…能不能…”她的话语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破碎衣襟下那双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的手上。姿态放得极低，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陈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秦淮茹低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张脸伤痕累累，青紫交加，确实写满了“受害者”的痕迹。他又扫了一眼旁边彻底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贾张氏，以及记录簿上那鲜红刺目的指印和丑陋的签名。

　　他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对贾张氏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对秦淮茹则充满了煎熬的等待。终于，陈刚开了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宣读一份枯燥的通知：

　　“贾张氏公然破坏工厂生产秩序，殴打他人，毁坏公物，性质恶劣。按照厂规及治安条例，需予以严肃处理。处理意见将上报厂办研究决定。”他的目光转向秦淮茹，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秦淮茹同志，你是受害者，也是现场重要当事人。现在，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配合我们做好记录。”

　　秦淮茹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在陈刚说出“受害者”三个字时，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解脱感和冰冷麻木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喘息，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努力控制的哽咽：“是，陈科长，我一定配合，把我知道的都说清楚……”

　　她开始用那种饱受惊吓后的、断断续续的语调讲述起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房间里每个人都听清。她描述贾张氏如何像疯了一样冲进食堂，如何污言秽语辱骂她“勾搭野汉子”，如何揪着她的头发撕打，如何疯狂地打砸食堂的东西……她刻意突出了贾张氏“蓄意破坏”、“恶意中伤”、“疯狂泄愤”的细节，甚至隐晦地暗示婆婆对食堂公物早有不满，将打砸描绘成一种有预谋的宣泄。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一个清晰无比的事实：她是纯粹的、无辜的受害者，而贾张氏的行为是极端恶劣、不可饶恕的。

　　贾张氏木然地听着，但秦淮茹那越来越严重的指控，像冰水一样一盆盆泼在她混沌的头上！

　　“蓄意破坏”？她当时就是气疯了乱砸！秦淮茹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好了只算打人吗？

　　“恶意中伤”？她骂的那些话，不全是为了坐实秦淮茹“勾搭”的罪名好让她顶包吗？怎么现在全成了她的罪证？

　　“疯狂泄愤”、“早有不满”？这帽子扣得太大了！这哪里还是简单的婆媳打架？这分明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秦淮茹的话像无数根毒刺，狠狠扎破了贾张氏心中那点“几天劳教”的肥皂泡！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根本不是顶包几天的小事！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她这把老骨头还能囫囵个儿出来吗？棒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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