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许大茂发誓

　　“不是！绝对不是！京茹！我对天发誓！”许大茂急切地辩解，几乎要指天画地，他努力挺直上半身，仰着脸，让秦京茹看清他“真诚”的眼泪，“我许大茂要是有半点甩了你的心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他赌咒发誓，语气斩钉截铁，“这假离婚，就是走个过场！演给厂里那帮王八蛋看的！纯粹是为了保命！只要这阵风头过去，只要我躲过了这‘花生米’……”他提到这三个字时，身体控制不住地又是一哆嗦，声音带着彻骨的恐惧，“我立马！立刻！就跟你复婚！一天都不耽搁！咱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我许大茂这辈子，就认你这一个老婆！秦淮茹？她算个什么东西！等利用完她过了这关，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腾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去掏自己工装裤腰里侧那个缝得严严实实的暗袋。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异常笨拙，掏了好几下，才终于从那个隐秘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厚厚几层油纸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硬物。

　　“京茹！你看！你看这是什么！”许大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亢奋和献宝般的急切。他颤抖着手，一层一层，近乎虔诚地剥开那浸染着汗渍和体温的油纸。

　　昏黄的灯光下，油纸层层剥落，终于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三条小指粗细、沉甸甸、黄澄澄的金条！那纯粹的金色，在黯淡的光线下，竟也仿佛有生命般，流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而厚重的光晕，瞬间刺痛了秦京茹的眼睛。

　　“这…这是…”秦京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三条躺在油纸上的小黄鱼，大脑一片空白。金条！她这辈子只在老辈人嘴里听说过、在戏文里想象过的东西！那黄澄澄的颜色，像带着魔力，一下子吸走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嘶喊。

　　许大茂双手捧着那三条小黄鱼，如同捧着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高高地举到秦京茹眼前，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急切：“京茹！我的好京茹！你看清楚了！这是我许大茂这些年，省吃俭用，偷偷攒下的全部家当！是我老许家的命根子！是我最后的棺材本儿啊！”他声音嘶哑，眼神热切得近乎燃烧，“今天，我把它都给你！全都交到你手里！我许大茂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起秦京茹那只因为震惊而垂在身侧、冰凉僵硬的手，将那三条带着他体温、沉甸甸、冰凉坚硬的小黄鱼，强硬地塞进她汗湿的掌心。金条那沉甸甸的、冰冷又坚实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穿透秦京茹的手掌，直击她的心脏！

　　“拿着！我的命根子都给你了！”许大茂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是我老婆！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许大茂再不是人，还能不要自己的命根子吗？还能不要自己全部的家当吗？啊？”他用力捏了捏秦京茹攥着金条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真心”也一并捏进去，“你拿着这个，就等于是捏住了我的命门！我还能往哪儿跑？我还敢往哪儿跑？等风头一过，咱们立马复婚！这三条小黄鱼，连同我这个人，这辈子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秦京茹的手被那沉甸甸的金条压得微微下坠。她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冰冷坚硬的金属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而真实的痛感。她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这黄澄澄的三条“命根子”。那纯粹的金色光芒，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又像是冰冷的锁链。许大茂声嘶力竭的赌咒发誓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苍蝇在飞。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表姐秦淮茹那张总是带着点愁苦又似乎深不可测的脸，许大茂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的卑微……无数画面碎片般冲撞。然后，这些画面猛地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黄取代——是老家龟裂的土地，是饿得浮肿中绝望的脸，是村里人的冷漠又带着点施舍的眼神……那深入骨髓的饥饿与无助的寒意，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锋利，瞬间刺穿了所有犹豫。

　　“离…离婚…明天早上我们就去离婚。”秦京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虚脱般的颤抖，眼神空洞地越过许大茂的头顶，望向墙壁上那片被油烟熏得发黄的污迹，“……真…真的只是假的？风头一过…就…就复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干涩无比。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许大茂捕捉到她语气里那致命的松动，心头狂喜如野草疯长，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真诚”，他用力点头，指天誓日，“我对领袖发誓！骗你一个字，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你拿着这金条，就是拿着我的命！我的魂儿都在你这儿拴着呢！京茹，我的好老婆，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这一次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涕零，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秦京茹沉默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她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里那三条冰冷、沉重、却又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条上。纤细白嫩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光滑冰冷的表面，感受着那沉甸甸的份量。那触感，像冰，又像火，灼烧着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许久，许久。久到许大茂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额头上再次沁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那颗一直低垂着的、扎着两条枯黄短辫的脑袋，极其轻微、极其缓慢地，向下点了一下。

　　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千斤重锤，砸碎了所有的抵抗，也敲定了这场荒诞交易的最后契约。

　　“……行。”一个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疲惫和空洞的字眼，从秦京茹干裂的嘴唇里艰难地吐了出来，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攥着金条的手，却下意识地收紧，再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这三条冰冷的“命根子”，深深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许大茂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几乎要让他当场大笑出声。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膝盖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他毫不在意，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夸张到扭曲的感激笑容，张开双臂就想扑上去拥抱秦京茹：“京茹！我的好老婆！我就知道你……”

　　“别碰我！”秦京茹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后退一大步，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攥着金条的手死死护在胸前，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厌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冰冷。她看着许大茂那张瞬间僵住的、写满虚假感激的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明天，”她别开脸，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目光空洞地盯着墙角堆积的杂物，一字一顿地说道，“……去办手续。”

　　许大茂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那夸张的笑容也凝固了，显得有些滑稽。但很快，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得意与冷酷的微光，在他浑浊的眼珠深处飞快地闪过，快得难以捕捉。他讪讪地收回手，搓了搓，脸上重新挤出那种讨好的、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好，听你的，京茹，都听你的！明天一早就去！办完我就…我就去处理该处理的事！你放心！放心！”

　　他嘴上说着放心，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秦京茹那只紧攥着金条、指节发白的手，一丝肉痛和算计的阴霾在心底悄然弥漫开来。他不再看秦京茹那张冰冷绝望的脸，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动作带着点僵硬，走到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重重地坐了下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秦京茹慢慢低下头，摊开手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凝视着掌心那三块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属。金子的光芒在昏暗中幽幽流转，无声，冰冷，重如枷锁——它买走了她的婚姻，也押上了她无法预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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