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怕光的,才最会玩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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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慈宁宫的火光熄灭后,只余一缕青烟袅袅升腾,像一根细线,牵动整座京城的呼吸。

  苏锦黎站在七王府的阁楼上,指尖轻扣窗棂。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焦木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腥锈——那是权力在暗处磨刀的声音。

  “封锁所有通道,不准放走一个进出的人。”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传入耳房候命的李承武耳中,“但,不要搜。”

  柳知秋站在阶下,眉头微蹙:“王妃不追查紫檀匣?那可是太后枕下失物,若是被人拿去造谣生事……”

  “他们要的本就不是造谣。”苏锦黎转过身,眸光冷冽,“是反应。是试探。我们越急,他们越笑。”

  她顿了顿,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就给他们一个答案——比真实更惊人的答案。”

  翌日清晨,京中茶肆酒楼已悄然流传一则秘闻:紫檀匣内藏有先帝遗诏副本,事关皇位正统,如今已被秘密转移至记忆塔密室,由七王妃亲自看管。

  消息如星火燎原。

  有人嗤之以鼻,更多人却信了——毕竟前几日百姓才亲眼见证药方被篡、钟律被改,连深宫秘事都能公之于众,谁又能说遗诏不存在?

  当夜,谢云归披着斗篷踏入七王府侧门。

  他脚步沉稳,神色却少见地凝重。

  “我父亲旧部传来密信,近十年间失踪的七名誊抄官,最后都曾接触过一份名为《影录》的册子。”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拓本,铺在案上,“据说,那里面记的是历代太监干政的交易明细——姓名、时间、金银数目,甚至还有皇子夭折的‘调理费用’。”

  烛火跳了一下。

  拓本边缘模糊,但中央一枚朱红印鉴清晰可辨:周怀安私印。

  苏锦黎盯着那枚印章看了许久,忽然道:“这不是证据外泄的问题……是他们在害怕。”

  “怕什么?”

  “怕我们知道他们怕。”

  她抬眼看向内室方向——萧澈正靠在软榻上看奏折,面色苍白,咳声低哑,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

  次日,工部奉旨加急打造一只紫檀匣,形制与太后所失者分毫不差。

  内部则放入伪造的《影录》残卷,字迹仿古墨陈年洇染之态,连虫蛀痕迹都刻意做旧。

  最关键的一处,写明“贞元十七年,钦天监校仪司收受内侍省贿银三百两,调改观星台砝码,以应‘灯变’吉兆”。

  而这卷伪证,并未藏于高墙之内,而是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房多宝格上,每日由白芷出入整理。

  两日后,太医院传出一段闲谈:白芷与几位老医正讨论如何通过墨色沉淀判断古籍年代。

  “新墨浮表,旧墨入肌”,她说得细致,还当场演示用醋熏纸做旧的手法。

  当晚,王府膳房一名杂役翻墙潜入书斋,手刚触到紫檀匣锁扣,便被埋伏已久的李承武按倒在地。

  审讯室内,油灯昏黄。

  那杂役浑身发抖,供出自己受一名自称“西席先生”的幕僚指使,每月初七在城南槐树巷接头,取信取钱。

  “他常去国公府密院议事,从不露脸,只留一盏青瓷灯为号。”

  苏锦黎听完,沉默良久。

  她不是没想过父亲身边另有高人,但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寻常谋士。

  如今看来,此人不仅知晓内廷机密,更能调动誊抄官、影响钦天监,甚至精准预判朝廷应对节奏——绝非普通门客。

  他是影子,却操纵着所有人的影子。

  第三日清晨,她换了一身素净布衣,鬓边插一支竹簪,背了个旧书箱,扮作拾遗学者模样,前往市井东巷。

  赵砚之的卜摊藏在一棵老槐树下,招牌是一块刻着“星不留行”的木牌。

  她递上一本装帧古朴的《宫廷用香考》,低声请教香料与节气的关系。

  赵砚之翻开第一页,忽然冷笑:“这香谱里夹着钦天监密档格式,三栏分行,右距留白三分——你拿它来试探我?”

  苏锦黎不慌不忙,坦然道:“是。我想知道,贞元年间那场‘紫微偏移’,究竟是天象,还是人为。”

  老人手指一顿,眼神骤然锐利。

  良久,他缓缓合上书,从案底抽出一幅卷得极紧的星图残卷,轻轻推到她面前。

  “贞元灯变那夜,紫微偏移非天象,乃人为调校观星仪所致。”他声音沙哑,“若能找到当年校准所用的砝码……或许能证明,那一夜,整个钦天监都在说谎。”苏锦黎站在记忆塔三层的展廊尽头,指尖轻抚过那枚铅质砝码。

  它静静躺在檀木托盘里,灰暗无光,却压着半朝风雨。

  程砚秋带回它的那一夜,风刮得极狠。

  原钦天监库房早已荒废多年,蛛网密布,尘灰厚积,若非依循星图残卷中标注的“铜壶影斜”方位,谁也不会留意那口倒扣在墙角、锈蚀不堪的旧壶。

  壶底凹陷处用蜡封着这枚砝码,三钱之差,轻如鸿毛,却足以撬动天象。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找人。”

  不是审,不是查,是找人。

  寒门算学生连夜被召集入京,二十名精通历法与度量的青年围坐工部偏殿,以现行历法反推贞元十七年冬至子时的星位轨迹。

  油灯燃尽三根,数据终于成型——那夜上报紫微偏移一度二分,实则仪器偏差导致误测达四度有余。

  四度,在天文上足以让帝王误判吉凶;在政局中,则成了“天命改易”的借口。

  报告尚未呈递御前,宫中便传来周怀安突发急症的消息。

  太医束手,脉案讳莫如深,只道“神志昏沉,恐难回天”。

  苏锦黎听完消息,正坐在窗边翻阅一份誊抄吏名录。

  她合上册子,唇角微扬,声音冷得像雪落在刀刃上:“他不是病了……是听见了自己的影子在走路。”

  三日后,记忆塔开馆首展。

  百姓蜂拥而至。

  有人为猎奇,有人为窥秘,更多人只是听说“七王妃要晒假东西”,便抱着看笑话的心来了。

  可当他们看到那本伪造《影录》如何一步步被拆解、星图误差如何影响奏报、减重砝码如何扭曲天意时,笑声渐渐凝固。

  孩童举牌发问:“大人们为什么要骗星星?”

  讲解的白芷一时语塞,最终轻声道:“因为他们怕光照进来。”

  夜深人静,韩敬亭独自登塔。

  他没有去主展区,而是绕到西侧“未名区”——那里陈列着尚未定论的疑案残件:一支断裂的玉簪、一页烧焦的奏折、一副缺字的铭文拓片……皆是无法公开言说的真相碎片。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管秃笔,在墙角石砖上缓缓刻下一行小字:

  “我不是不敢说,我是等有人能听懂。”

  刻毕,他转身离去,步履沉重却坚定。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砖地上,像一道不肯闭合的伤口。

  就在他身影消失于阶梯转角时,阴影深处,一人悄然现身。

  黑袍裹身,面容隐在兜帽之下,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墨笔,笔尖乌黑泛冷光,似淬过毒,又似浸过血。

  他盯着那行新刻的文字,久久不动,而后俯身,用袖角轻轻擦去最后一字的尾痕——仿佛连“懂”这个字,都不该存在。

  远处钟楼敲响五更。

  风穿塔廊,吹动悬挂的星图残片,发出细微如叹息的声响。

  与此同时,边关快马破晓疾驰,蹄声踏碎晨雾。

  一骑孤影自北而来,背负漆封木匣,直奔礼部驿馆。

  无人知晓其中所载何物,唯见那信使满面风霜,眼中藏着未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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