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龙椅空着也有人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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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紫宸殿外的玉阶已铺上薄霜。百官列队而立,衣冠肃整,却人人屏息。
昨夜递进内廷的奏副本不知何时混入了一张写着“天命惟德”的御批纸——字迹与先帝晚年亲笔如出一辙,可先帝早已驾崩三月,七王爷尚未称帝,谁人能代天执笔?
早朝钟响第三通时,乾清宫方向终于传来动静。
黄罗伞盖下,龙袍身影缓步登阶,坐上御座。
他抬手示意免礼,声音低沉平稳:“众卿平身。”
苏锦黎垂眸上前,站在女眷命妇之首。
她没看那龙椅上的人,只盯着自己鞋尖前半寸的地砖缝。
那里有一道裂痕,像极了三年前她被罚跪那日磕出的血痕。
萧澈今日未入殿,他在王府养病,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苏锦黎知道,此刻整个朝局,都在他掌中缓缓展开。
“陛下”开始批阅第一道奏章,朱笔落纸,行云流水。
当“天命惟德”四字再度浮现于黄绫之上,一字不差、一笔未偏时,大殿骤然死寂。
连呼吸都凝住了。
林砚舟突然出列,声音清冷如雪水洗石:“臣请查验御座左侧扶手。”
满殿哗然。礼部尚书急忙阻拦:“此乃祖制重器,岂容轻动?”
“正因为是祖制。”林砚舟目光直刺金座,“《祖制仪注》载:真龙天子每日握玉圭临朝,左手长期承压,掌纹必在扶手留下微凹磨损。若无此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则坐于此位者,非承统之人。”
谢云归适时上前,拱手道:“为防礼器遭蛀蚀或人为毁损,稽查乃分内之责。”不等反对,他已挥手命礼官开启金丝楠木罩。
咔嗒一声,铜锁开启。
众人屏息靠近。
只见两侧扶手光洁如新,檀香漆面未见丝毫磨痕,更无掌心压印。
对称得近乎刻意,仿佛从未被人真正使用过。
一名老学士拄杖颤步上前,伸手抚过左扶手,指尖划过之处毫无滞涩。
他忽然踉跄后退,嘴唇哆嗦,喃喃道:“这椅子……不是坐出来的。”
话音落地,殿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太和门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传令小吏飞奔而入,脸色发白:“启禀——宫门已开!寅时三刻百官尽入,可……可大殿紧闭,御座无人!”
众人愕然回头。
方才分明已在殿中听政,怎会说大殿空悬?
又一骑自东华门来报:“太子奉旨监国,即刻于文华殿召六部议事!”
紧接着西苑内侍高唱:“圣躬欠安,静养三日,诸臣勿扰!”
三道命令,三个去处,彼此矛盾,皆出自宫中。
六部尚书齐聚丹墀前,争吵不休。
户部侍郎怒斥工部延误修缮,兵部主事反讥礼部失仪乱纲,一名小吏竟当众撕碎公文,嘶吼道:“连皇上在哪都不知道,还办个什么政!”
秩序崩塌只在一瞬。
苏锦黎静静看着这一切,袖中手指微微收紧。
她早已命程砚秋调换了钦天监报时铜牌顺序,将寅时记作辰时初刻。
守门将领依规放行,百官提前入宫,却发现朝会无址可寻。
真假交错之间,信任最先瓦解。
混乱蔓延至午门时,赵九龄悄然混入人群。
他不动声色地贴墙前行,在最喧闹的时刻抽出一封拓片,迅速按上影壁青砖。
拓片上刻着残钟铭文:“代身癸,承运七载,归墟守命”。
下方添了一行小字:此非今上,亦非先帝,乃替身名录第十二人。
有人瞥见,驻足细看;孩童好奇抄录;商贩低声议论。
不到两个时辰,市井巷陌已有童谣传唱:“一号甲,二号乙,轮到七号换脸皮,十号穿龙袍,十一埋骨地,十二坐金殿,没人知真伪。”
连卖炊饼的老妪都在炉边哼唱,手里竹夹敲着节奏。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真正的风暴,还未降临。
夜幕将至,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慎终于现身午门前。
黑袍曳地,面容冷峻。
他挥手令亲信封锁四门,命人取来火盆,亲自点燃那方拓片。
火焰吞没墨迹时,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是烧掉了某个不该存在的真相。
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拓片焚烧殆尽的瞬间,一道极淡的荧光在原处一闪而逝,如同幽魂低语,悄然蛰伏于砖石深处。
张慎的指尖还残留着火纸的余温,灰烬随风卷起,像一粒粒黑色的眼泪飘散在午门石阶上。
他凝视着影壁前那片焦土,仿佛要将最后一丝墨痕从记忆中抹去。
亲信太监低声请示是否彻查拓片来源,他只冷哼一声:“锁门清场,今夜禁军轮值加倍。”语气沉稳如常,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没有回头再看那堵墙。
而就在火焰熄灭后的第三刻钟,夜雾渐浓,月光被云层吞没。
影壁青砖表面悄然浮现出一行字迹——幽蓝、微光流转,如同冥河倒映于人间。
那是赵九龄用磷粉水复写的原文,藏在拓片背面,借火焚之热激发隐墨显形。
“代身癸,承运七载,归墟守命。”
十二个字,静静悬于斑驳砖面,宛如亡魂执笔。
巡夜的禁军小队恰在此时经过。
为首百夫长抬眼一瞥,登时踉跄后退,长矛砸地发出刺耳声响。
他连滚带爬跪下,口中喃喃:“显灵了……名录显灵了!”其余士兵皆面色惨白,有人当场磕头不止,更有甚者拔腿就跑,一路嘶喊:“鬼写字了!金殿坐的是替身!”
不到半个时辰,这话便顺着宫墙缝隙渗入市井。
茶肆酒坊开始流传新版本:那十二号替身昨夜已在西苑自焚谢罪,火中飞出一道金印,落入七王府邸。
孩童们围着炉火唱起变调童谣,这次加了两句:“火里脱真骨,烟中降天书。”
而真正的火,确实在子时三刻燃起。
西苑静思院方向突现冲天烈焰,浓烟滚滚直上夜空,映红半边宫墙。
内廷慌乱调度救火,可当第一批宦官赶到时,却发现院门早已从内部封死,屋内空无一人,唯有铁链垂地、镣铐锈蚀,墙上还留有模糊血指印。
有人战战兢兢捡起一块残匾,上面依稀可见“癸字号”三字。
消息传到乾清宫旧值房时,张慎终于变了脸色。
他盯着报信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你说什么?‘替身自焚’?哪个替身?谁准他死的?”
没人回答。
这是设计好的崩塌——有人要让整个朝廷相信:皇帝不是死了,而是被层层替换;龙椅不是权力的象征,只是个可以轮班值守的位置。
更深露重,七王府书房烛火未熄。
萧澈靠在软榻上,手中一卷舆图徐徐展开。
十三道布政使司的地图上,十处已标红,代表暗线掌控;三处闪烁黄光,尚在博弈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京畿四府,提笔圈定,墨迹沉稳。
“他们现在不怕皇帝换人。”他轻声道,嗓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怕的是没人告诉他们,谁是现在的皇帝。”
窗畔,苏锦黎立于阴影之中,望着远处宫墙轮廓,如同俯瞰棋局终局前的最后一子。
她知道,那一场火不是毁灭,而是献祭——献给信念崩塌后的新生秩序。
她转身,取来一方密函匣,交予暗卫首领。
匣外无名无印,唯有一道铜扣封缄。
“明日辰时。”她说,语气温淡如水,“该让边关的人看看,什么叫‘代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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