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批注比遗嘱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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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穿廊,吹得七王府檐下铜铃轻响。

  萧澈指尖夹着一枚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一响。

  “放出去。”他声音很轻,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怀瑾站在书案前,眉头微皱:“殿下,谢少卿此刻正被围在那处废宅,若东宫动了杀心——”

  “那就让他们更怕。”萧澈抬眼,眸光如刃,“我说的是‘遗言’,不是证据。死人说的话,才最吓人。”

  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李玄的批注是刀,但他要让这把刀先变成梦魇,在宫墙之内悄然蔓延。

  消息如烟,一夜之间渗入深宫。

  先是内廷几个低等太监私语,继而传到嫔妃耳中,最终,连皇帝寝殿的烛火都为之动摇。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升腾,却压不住帝王眉宇间的躁动。

  他盯着跪伏在地的老太监,声音低沉:“李玄……当真死了?”

  太监额头贴地,颤声道:“回陛下,当年坠崖搜救三日,尸骨无存,钦天监定为大凶之兆,按例……已报殁。”

  “按例?”皇帝冷笑,“可有目击?可有验尸?可有抚恤其家?”

  太监语塞。

  窗外更深露重,帝王背手立于屏风前,目光落在一幅泛黄的地图上——那是庆元年间北境防线图,而李玄,正是当年镇守北疆的兵部侍郎,也是唯一敢当面劝谏先帝“不可废长立幼”的大臣。

  三十年前那一场大火,烧毁了静思院,也烧没了所有关于李玄的官方记载。

  可如今,有人翻出了灰烬下的字迹。

  与此同时,苏锦黎坐在灯下,手中镊子轻轻夹起一页薄纸,覆在残破的《春秋左传》批注之上。

  这是她用特制药水与细绢拓印而成的复制品,字迹清晰如生。

  她将每一份副本仔细封入檀木匣,又从袖中取出一小片焦黑木片——那是昨日派人潜入旧址时,从地下密室墙角撬下的静思院残梁。

  “火种未熄。”她低声念道,将木片夹进文件夹层。

  第一份送往庆元大王府邸,第二份送至三位致仕阁老手中,最后一份,则托人悄悄递进了白马寺。

  这些人年事已高,早已不涉政事,却是天下士林心中的道德标杆。

  他们的沉默或发声,往往比朝堂喧嚣更具分量。

  次日早朝,金殿肃立。

  谢云归出列,手持一卷黄皮册子,声如洪钟:“臣启奏陛下:大理寺昨夜查得,三十载前静思院焚毁当日,原驻守太监刘德全曾在日录中记下‘李玄未死,押往别院’八字。然此后该记录便莫名消失,家属亦从未领取半分抚恤!”

  满殿哗然。

  刘德全脸色骤变,急忙上前:“老奴……老奴记不清了,当年混乱,许是误记……”

  “误记?”谢云归冷笑着展开另一份抄本,“那为何刑部档案库中,仍存有您亲笔签收‘囚犯转运令’的副档?上面赫然写着:‘李玄,禁足,终身不得见光’!”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林砚舟缓步上前,手中捧着那页批注拓本,朗声诵读:

  “立子以贤,则天下归心;立子以序,则宗庙安宁。今舍长取幼,恐开祸端。”

  一字一句,如钟鸣谷响。

  这是李玄当年写在先帝奏折旁的谏言,曾被斥为“离经叛道”,如今却被一个废宅里的残书重新带回人间。

  殿中寂静如死。

  有人开始回想:当年太子为何突然得宠?

  次皇子萧衡为何暴病身亡?

  李玄为何一夜之间被定为“逆臣”?

  静思院的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灭口?

  质疑如藤蔓攀上高墙,无声滋长。

  当晚,宫门紧闭。

  皇帝独坐偏殿,面前摊着一份内报——上面写着七王府放出的消息原文:“匿名信提及两代帝王家丑,牵涉先帝继位合法性及现任储君正统”。

  他手指微微发抖。

  李玄若没死,就意味着当年的一切安排都是谎言;而那批注中的“弑弟者终将失国”,更是直指他的父亲——那位坐上龙椅不到三年便暴毙的先帝。

  更可怕的是,如今执掌新政、手握京畿防务的七皇子萧澈,竟成了这场揭露的幕后推手。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色惨白。

  就在他凝神之际,小太监匆匆来报:“陛下,庆元大王遣人送来一封密信,只说务必亲手呈上。”

  皇帝接过信封,拆开,只见纸上寥寥八字:

  是非已明,宜速决断。

  夜风再度拂过宫墙,吹得御前烛火摇曳不定。

  皇帝独坐偏殿,手中那封庆元大王亲笔所书的密信已被反复摩挲至微皱。

  八个字——“是非已明,宜速决断”——如针般刺入他的眼,又缓缓渗进心底。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三十多年前静思院冲天的火光。

  那时他还只是个战战兢兢的太子,跪在先帝榻前听一句含糊不清的遗命:“老二不行了……你继位吧。”可如今想来,次皇子萧衡究竟是真病死,还是被人扼住了呼吸?

  而李玄,那个敢当面顶撞先帝、坚持“立长以序”的兵部侍郎,为何偏偏在那一夜消失?

  若当年立的是老大,会不会就没有这场火?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盘旋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出灰白。

  清晨钟鼓未响,皇帝便召见七皇子萧澈。

  内殿门开时,萧澈缓步而入,素色长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不见血色。

  他行礼如仪,动作沉稳,却让皇帝看得心头一颤——这副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也像极了那位早逝的兄长。

  “你说……如果当年立的是老大,会不会就没有这场火?”皇帝声音低哑,问得近乎自语。

  萧澈垂眸,指尖微微蜷起,藏于袖中。

  他知道,这一问不是试探,而是动摇。

  是皇权根基裂开第一道缝的征兆。

  “儿不知。”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但知今日若不断根,明日必再生孽。”

  皇帝怔住。

  这话不像出自一个病弱皇子之口,倒像是从岁月深处走来的审判者。

  良久,他提笔蘸墨,在黄绢上写下一道密旨。

  字迹凝重,内容未示任何人。

  写罢,亲手封印,交予贴身太监刘德全:“送往南郊祭坛,交祭官亲自收存,非朕亲诏,不得启封。”

  刘德全低头领命,退下时脚步略显迟滞。

  他知道,那道旨意,恐怕比任何一道圣谕都更接近真相。

  与此同时,七王府内,灯火仍亮。

  苏锦黎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那份李玄批注的拓本。

  她已逐字细读三遍,目光最终停在最后一句——

  “吾授业三人,一为君,一为贼,一为赎罪之人。”

  她的手指轻轻压住那行小字,指腹摩挲着墨痕边缘。

  窗外晨光微透,映在她眼中,似有火光掠过。

  她忽然抬头,望向刚从宫中归来的萧澈。

  “你说……第三个,是不是早就选好了?”

  萧澈正解下外袍,动作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灯前,伸手拨了拨灯芯。

  火焰跳了一下,光影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深浅交错的暗线。

  片刻后,他才低声说:“有些人,生来就在赎罪的路上。”

  苏锦黎静静看着他。

  她知道,他说的不只是李玄的学生,更是他自己。

  而这局棋,远未到落子收官之时。

  屋外,铜铃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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