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破局之策

　　崇政殿内，死寂如坟。

　　那股名为绝望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呼吸都变得奢侈。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期盼或怀疑，最终都如百川归海般，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身上——武安侯，苏哲。

　　仁宗皇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那不再是君王审视臣子的目光，而更像一个溺水者，在沉入冰冷黑暗的最后一刻，抓向那唯一可能存在的救命稻草。

　　感受着这几乎能将人压垮的目光，苏哲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浊气缓缓吐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再没有退路。为了身后府中的妻儿，为了这满朝文武的性命，更为了这片土地上亿万生民的存续，他必须站出来，将这倾颓的大厦，一肩扛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哲终于动了。

　　他缓步走出队列，沉稳的靴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敲击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回响。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竟让那浮动不安的人心，奇迹般地安定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开口奏对，而是转身，对着殿外肃立的薛六，打了个沉稳的手势。

　　片刻之后，薛六与另外两名亲卫，抬着一个用厚重油布包裹的、巨大无比的长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崇政殿。

　　“嘭。”

　　长轴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殿中央的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满朝文武皆是面露不解之色，不知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武安侯搬出这么个东西，究竟意欲何为。

　　苏哲没有解释，只是亲自上前，解开油布的系绳，然后对薛六二人点了点头。

　　“哗啦——”

　　随着两人协力将画轴猛地展开，一幅巨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图，瞬间铺满了大殿中央近十丈方圆的地面！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大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在场的所有文臣武将，包括对舆地之学颇有研究的韩琦和富弼在内，看到这幅地图的瞬间，无不瞳孔剧震，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之色！

　　这哪里是地图！这简直就是将整个大宋乃至周边的万里河山，以一种鬼斧神工的技艺，浓缩到了这方寸之间！

　　与朝廷平日里所用的、只标注了州府与大概山河走向的疆域图截然不同，眼前的这幅巨图，其精细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

　　图上，山川的脉络、河流的走向、湖泊的轮廓，被描绘得无比精准。每一处重要的关隘、每一座坚固的城池，都被用醒目的朱笔清晰地标注了出来。更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图上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密密麻麻地画出了各地之间可供大军通行的驰道、崎岖难行的小路，乃至季节性的河流枯水期可供涉渡的地点！

　　而在大宋的四方边境之外，辽国、西夏、吐蕃、大理的境内，同样被绘制得一清二楚。敌军主力的大概位置、可能的行军路线、沿途的后勤补给点，都被用黑色的箭头和符号，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幅图，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地理呈现，而是一份浸透着血与火、充满了杀伐之气的战略态势图！

　　没有人知道苏哲是何时，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绘制出这样一幅堪称神迹的地图。但所有人都明白，仅凭此图，武安侯对天下大势的洞悉，可能早有预谋！

　　苏哲没有在意众人的震惊，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长的竹杆。他手持长杆，缓步走上地图，站在那片属于大宋的疆域之上，环视着御座上的天子与阶下的百官。

　　那一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与慵懒，身上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他不再是那个风趣的侯爷，也不是那个仁心的医者，而是一位手握乾坤、准备与天地对弈的棋手。

　　“陛下，诸位大人。”

　　苏哲开口了，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交击，回荡在死寂的崇政殿中，驱散着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四夷并起，看似声势浩大，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但在臣看来，这所谓的四国同盟，不过是一群心怀鬼胎的乌合之众，为了利益暂时捆绑在一起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这种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看着人多势众，其实最是外强中干。只要我们应对得当，此盟，必有破绽！”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昏沉的脑海中炸响。满朝文**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疑之色。

　　乌合之众？草台班子？

　　面对足以亡国的三十万大军，武安侯竟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词汇来形容？这是何等的胆魄！

　　不等众人细想，苏哲手中的长杆动了。竹杆的尖端，精准无比地点向了地图遥远的西南角，那里是吐蕃与大理的疆域。

　　“陛下，诸位大人请看。大理、吐蕃，地处西南边陲，与我大宋隔着崇山峻岭。其地山高路险，瘴气弥漫，后勤补给极为艰难。他们此次出兵，并非真要与我大宋拼个你死我活，其真实意图，不过是趁火打劫，劫掠些财货人口罢了。此为‘骚扰之兵’，其心在利，不足为惧！”

　　长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西北方向，西夏的版图之上。

　　“再看西夏。其国主年少气盛，倾全国之兵而来，看似凶悍，实则乃是‘投机之兵’！他们的目的，是趁我朝主力北上抗辽之际，夺取我关中、河东的富庶之地。其心贪婪，却国力有限，绝无与我大宋主力决一死战的勇气与本钱！”

　　苏哲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中的长杆，带着千钧之力，“笃”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图的北境，那片代表着大辽的广袤土地上！

　　“唯有大辽！”

　　苏哲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凝重，充满了凛冽的杀意，“辽主野心勃勃，尽起国内十五万主力，兵锋直扑我河北心腹之地，其势最强，其心……在亡我大宋！此，方为我朝真正的心腹之患！”

　　一番话语，鞭辟入里，将原本混乱不堪、令人绝望的四线危局，剖析得条理分明，主次清晰。殿内众臣，无不听得心神俱震，原本乱作一团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理顺，许多人眼中那份死灰般的绝望，渐渐被一丝明悟所取代。

　　御座上的仁宗皇帝，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身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却无比明亮的光。

　　苏哲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扭转乾坤的破局之策：

　　“故，臣之策，仅八个字——”

　　“南守、西拖、北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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