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残火重燃

　　意识在无尽的混沌中沉浮，仿佛溺水者挣扎于冰冷的海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剧烈的颠簸将魏无羡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肺部因骤然吸入带着尘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下是坚硬而颠簸的木板，耳边是车轮滚动的辘辘声和马蹄敲击地面的嘚嘚声。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魏无羡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蓝忘机略显苍白却依旧沉静的侧脸。他们正身处一辆简陋的、堆放着些许干草和杂物的马车货厢里，驾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背影佝偻的老农。

　　“这是……哪里？”魏无羡声音干涩沙哑，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神识，枯竭得如同被烈火烧过的荒原，稍微一动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丹田内那缕归墟之气倒是依旧安静地盘踞着，仿佛之前的惊天动地与它无关。

　　“官道旁。一位老丈救了我们。”蓝忘机言简意赅，递过一个粗糙的水囊。

　　魏无羡接过，猛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混沌的头脑才渐渐清晰起来。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场席卷一切的爆炸，以及被抛入混沌虚空的无力感。

　　他们……回来了？从那个恐怖的星舰母舰，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世界？

　　他尝试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灵气虽然稀薄，却带着熟悉的、属于这片天地的温和气息。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和成片的农田，偶尔能看到炊烟袅袅的村庄。

　　真的回来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重取代。星舰母舰、“净化派”、被抽取本源的雷罚之碑、还有那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星袍人……这一切都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我们昏迷了多久？仙门现在如何？”魏无羡压低声音问道。

　　蓝忘机摇了摇头：“不知。醒来便在此处，已过三日。未曾探查到大规模煞气波动，但灵气……似乎比以往更显惰滞。”

　　魏无羡心中一沉。灵气惰滞？这绝非好兆头。星舰母舰虽未直接降临，但其喷洒的“噬魂煞”和强行抽取本源的行为，显然已经对此界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他尝试连接系统，识海中却只传来一阵杂乱的噪音和断断续续的碎片信息。

　　【系统……受损……核心协议……重构中……】

　　【能量……不足……数据库……部分丢失……】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低于安全线……优先修复……】

　　系统似乎在那场反向灌注和信息过载中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某种休眠和自我修复状态。

　　魏无羡苦笑一下，也罢，至少还活着。

　　马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老农要去另一个方向。魏无羡和蓝忘机道谢后下了车，给了老农一些碎银子（幸好蓝忘机随身带的荷包还在），便沿着官道向前走去。

　　他们需要尽快弄清楚现在的局势，以及……岐山和夷陵的情况。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城镇。城门口有些骚动，围着一群人，正对着墙上新贴的告示指指点点。

　　两人走近，看清告示内容时，脸色都沉了下来。

　　告示是仙门百家联合发布的，措辞严厉，通篇充斥着“魔头魏无羡”、“勾结异域邪魔”、“引发天灾”、“祸乱苍生”等字眼。上面罗列了所谓的“罪证”，包括岐山煞气爆发、夷陵异变、各地修士癫狂等事件，尽数扣在了魏无羡的头上。告示最后，宣布将魏无羡列为天下公敌，号召所有正道之士共诛之，并提供巨额赏金。旁边还附有一张画工粗糙却神韵有几分相似的魏无羡画像。

　　而关于蓝忘机，告示上则语焉不详，只说是“受其蒙蔽蛊惑”，要求其迷途知返，回归正道。

　　“呵……”魏无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眼中却无多少意外。这一手栽赃嫁祸，倒是与那“净化派”的行事风格一脉相承。只是没想到，仙门百家如此轻易就信了，或者说，他们需要一个靶子来转移因“噬魂煞”和灵气异变引发的恐慌与矛盾。

　　“先离开这里。”蓝忘机低声道，拉着他迅速离开了城门口这是非之地。

　　两人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在城镇边缘找了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暂时栖身。

　　庙内蛛网遍布，神像残破。魏无羡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刺痛的识海，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对手是能够跨越星海、抽取世界本源的恐怖存在，而此界的同盟，却视他们为罪魁祸首。内忧外患，前途渺茫。

　　“……蓝湛，”他声音低沉，“我们好像……把天捅了个窟窿，然后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们干的。”

　　蓝忘机在他身旁坐下，默默调息，闻言睁开眼，看向他：“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魏无羡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有时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发泄恐惧和愤怒的对象。”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星舰母舰那狰狞的轮廓，闪过雷罚之碑被锁链缠绕的悲鸣。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层面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或许……我们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归隐山林，不管这世间的纷纷扰扰，至少……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他枯竭的识海中，那沉寂的系统界面，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跳出了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

　　【检测到宿主……信念动摇……】

　　【数据库残片……激活……】

　　【信息片段……回放……】

　　紧接着，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是乱葬岗上，那些被他无意中庇护、却又因他而卷入风险的残魂发出的微弱祈祷；

　　是岐山脚下，被煞气侵蚀的村落里，凡人绝望的哭喊；

　　是星舰母舰中，雷罚之碑面对掠夺时，那不甘而愤怒的铮鸣；

　　甚至……还有蓝忘机在混沌虚空中，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坚定背影……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艘庞大的、不断向各个世界喷洒着“噬魂煞”的星舰母舰上。

　　【逻辑链推演……（残缺）】

　　【结论：逃避……等于毁灭。（延迟性）】

　　【建议：……利用现有资源……建立……反击基点。】

　　系统的提示断断续续，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魏无羡那一瞬间的软弱。

　　逃避？能逃到哪里去？当母舰彻底榨干此界本源，或者“净化派”的舰队真正降临，整个世间都将化为焦土，无人可以幸免。

　　他缓缓睁开眼，之前的迷茫和疲惫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看向蓝忘机，发现对方也正静静地看着他，琉璃色的眼眸中，是未曾改变过的信任与坚定。

　　“蓝湛，”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重燃的火焰，“你说得对，清者自清。但光清白没用，得让那些被蒙蔽的人看清，得让那些躲在幕后的家伙……付出代价。”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属于岐山方向的天空。

　　“他们不是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吗？不是说我勾结异域邪魔吗？”魏无羡嘴角勾起一抹桀骜而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好好‘勾结’给他们看看！”

　　“先从……拿回我们的‘家’开始。”

　　他的目光，投向了夷陵乱葬岗的方向。

　　那里，曾是他的魔窟，他的巢穴。如今，或许将成为在这个绝望局面下，第一个点燃的、微弱的……反击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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