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第一次金融博弈

　　齐二爷和冯六爷正忙得脚不沾地应付场面，宋少轩瞧着这阵仗，心里跟明镜似的。兹事体大，那点酒意顿时散了个干净。在这儿杵着也是添乱，他跟管家和几位相熟的宾客打了声招呼，便借着夜色先行告退。

　　人力车在石板路上颠颠地往家跑，宋少轩揣着满心烦躁，坐立不安。忽听得前头一阵喧闹，他下意识扭头一瞧，竟是自家那间居酒屋。

　　这都后半夜了，居然还门庭若市，灯火通明得晃眼。他摇了摇头，说不清是该喜还是该忧，目光一扫，却猛地僵住了：人群里，赫然站着下午在茶馆里唾沫横飞、侃侃而谈的那个男人！

　　再定睛细看，宋少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何止是他，还有不少街面上的痞子无赖，一个个吆五喝六地占着桌子，架势蛮横得很。

　　想当初他在禁烟署当巡长，这城里的泼皮混混哪个不是他眼皮子底下的角色，摸得门儿清。这群平日里连粗茶淡饭都凑不齐的底层泼皮，居然能在这消费不菲的居酒屋里挥金如土？他再抬眼瞅了瞅那块亮堂的招牌，心头的迷雾瞬间散尽，哪儿还不明白这背后的猫腻。

　　一脚踏进家门，宋少轩连口气都没喘匀，径直钻进书房，反手闩紧门窗，拉上窗帘。他飞快打开直播间，将监控硬盘里的内容一股脑传给了杨安华。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单凭他一己之力绝难应付，必须得求助“家里”的力量。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杨安华才皱着眉头联系他。“我早就跟你说过，哪个政治人物不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西原借款确实是重大事件，影响深远。但你要是想彻底阻止这笔借款，我看没必要。民国这些当家的，今天不借，明天也会借；北方不借，南方照样借。”

　　见宋少轩神色沮丧，杨安华话锋一转：“不过嘛，借这个机会，狠狠打压一下那帮杂碎的气焰，倒是可以。组织上已经讨论过了，趁这次事件，再给你在那边添几个得力帮手。”

　　他语气笃定，“放心，咱们家向来是憋着劲儿跟全世界较量的。别说一个小小的黑龙会，就算现在东瀛亲自下场，那也是三只手捏田螺——十拿九稳。揍他！”

　　杨安华随即细细交代起来：“听我说，你先这样……再这样……明白了吗？”

　　宋少轩越听眼神越亮，心底豁然开朗。这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这一番布置明明白白，足够让小鬼子喝上一壶的了。

　　第二天一早，宋少轩顾不上梳洗整装，匆匆便赶往齐府。见到齐二爷与冯六爷后，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两人相视一笑，冯六爷将一封信递到他手中：“甘雨果然是自己人，看来你也瞧出其中关窍了。这个你瞧瞧，既是志同道合的自己人，事情便不必瞒你。”

　　宋少轩展信细读，心中百感交集。民国并非没有明眼人，只是势单力薄，难撼东瀛那般庞然巨物。

　　“甘雨，诸事可同步推进，但切莫急躁。”冯六爷目光炯炯，已是成竹在胸，“咱们先示敌以弱，待布局周全，再来个瓮中捉鳖。”

　　事态发展果如冯六爷所料。徐副秘书长说动段帅增发一千万“京钞”，以解财政燃眉。这本无太大问题，若能与商业银行事先通气，缓释入市，尚可平稳吸纳。

　　错便错在他刚愎自用，跋扈专行。不经各部门审议，不转告相关各方，竟敢先斩后奏。待新钞已发行入市，才通报各部。

　　佐藤趁势而动，大量抛售东瀛廉价货物，助推“京钞”加速涌入市面；更允准以“京钞”结算，使三地商贾与此钞深度绑定。

　　而此时，冯六爷手中已握着宋少轩送来的新印“商业支付凭证”。此票虽名凭证，实同钞币，凭票即兑，与“京钞”互通。但他却不急着让这些凭证面市——他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朔风渐起，北地的寒冬悄然而至。数月来，“京钞”已如藤蔓般深深缠绕在京津商业的命脉之中。就在段帅府邸传出第二次增发风声的当夜，西原在私邸的和室中，终于落下了他酝酿已久的一子。

　　西原跪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敲打着铺在榻榻米上的金融市况报表，目光扫过面前两位得力干将。

　　“都安排下去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哈一！”小野猛地顿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大人，我的人马已悉数就位。那帮支那喽啰，自以为攀上了冯六爷的高枝，正做着发财的美梦。殊不知，他们脚下的土早已被挖空。”

　　他嘴角扯出一个阴郁的弧度，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仿佛已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只待前庭火起，后院的煽风点火之人便可趁乱而动，必叫这市场崩裂，人心惶惶！”

　　另一侧的佐藤则显得更为沉稳，他深深俯下身去，额头几乎触及榻榻米，“大人请放心。一切均已布置妥当。只待风声一起，我部将立即停止所有“京钞”交易，强硬要求对方以现银结算。”

　　他带着一丝兴奋道，“同时，我们将不惜成本，压价抛售围积的货物，全力打压支撑“京钞”的商业银行。”

　　他微微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救市。届时，我们将用手中囤积的巨量“京钞”，逼他们用真金白银来换。这一进一出，足以榨干他们的骨髓。”

　　西原静静地听着，脸上缓缓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他提起小巧温润的酒壶，亲自为两人斟满酒杯。

　　“两位辛苦了，”他将酒杯推至二人面前，“帝国不会忘记你们的忠诚与才干。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不过是开胃小菜。帝国的目光，在于这片广袤的土地和它未来的无尽利益。”

　　说罢，他叩了叩报表“这些利润，是帝国对你们此番辛劳的犒赏。帝国，从不亏待任何一位为之尽忠的子民。”

　　小野与佐藤再次深深叩首，这预示着丰厚的回报尽数归他们所有，更象征着他们在这盘大棋中的价值。此刻，一场金融风暴的引信，已被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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