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暴露

　　如果说卢、张两位督军的参与尚可理解为维护自身地盘利益，那么花旗银行的强势介入，则真正让东瀛人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境。他们想不通，这个全球金融巨头为何要屈尊纡贵，来帮扶一家微不足道的华夏商业银行。

　　这其中的关窍，恰恰暴露了东瀛战略格局的致命短板。这个后起的岛国，从未真正站上过世界棋局的中央，内心深处始终缺乏一种纵观全局的大气象。这种视野并非一夕可成，它需要一个民族在长期的大国博弈中不断积淀经验与智慧。

　　东瀛人惯于在列强的阴影下锱铢必较，却忘了抬头看清真正的天下大势。此时欧战虽正酣，可并不代表西方列强就此闭上了监视东方的眼睛。

　　他们那点鬼蜮伎俩，英吉利、法兰西、花旗看得一清二楚。小打小闹，或许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想掀翻整张牌桌，真当老牌列强们是瞎子不成？

　　尤其冯六爷动用卢布债券平抑物价这一手，可谓直击要害。东瀛人打压卢布债券，自以为是在破坏华夏金融，实则无形中捅了协约国一刀。

　　当下的西线战场，联军被普鲁士压得喘不过气，他们仅存的两个指望：一是花旗国内产业链源源不断的输血，二就是依靠老毛子在东线死死拖住普鲁士主力。

　　而老毛子本就是一辆四处漏风的破车，国库早已空虚。此时若其赖以支撑的卢布债券在国际上被恶意做空，导致信用崩溃，无异于在协约国最脆弱的肋部插上一刀。

　　因此，当齐二爷登门拜访花旗代表时，他无需苦苦哀求，只需将这番利害关系从容道破，对方便已了然于胸。而当那一千箱沉甸甸的磺胺被搬上谈判桌时，一切合作便水到渠成。

　　须知在西线战场，一包五克的磺胺粉末仅仅是协议价就是一英镑。这一千箱十公斤装的产品，其价值何止二百万英镑？

　　既有如此厚利可图，又能顺势打压东瀛的扩张气焰，对于逐利而动的花旗资本而言，收购“京钞”、稳定市场，顿时从一桩麻烦事，变成了一笔再划算不过的好买卖。

　　这场不见硝烟的金融大战终于落下帷幕。东瀛方面损失超过两千万日元，血本无归；商业银行则凭借精准操盘获利逾千万大洋；而宋少轩出于义气出手相助，竟也意外赚取了六百万大洋的厚利。

　　然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盈亏。更深层的影响正在市场深处发酵：本土商行与商户借这一轮消费刺激获利颇丰，而遭受重创的东瀛商行则被迫收紧银根，不得不让出大片苦心经营的市场份额。此消彼长之间，华夏民营资本终于赢得蓬勃发展之机。

　　就在商界同仁纷纷登门致谢，称颂宋少轩力挽狂澜之功时，这位向来沉稳的商人却惊出一身冷汗。他清楚地意识到：齐二爷这番替他扬名的举动，看似风光，实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东瀛人岂会善罢甘休？遭遇如此惨败，他们此刻最恨的，除了冯六爷和齐二爷，恐怕就是他这个“幕后推手”。此时暴露在聚光灯下，无异于将所有的报复火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宋少轩独自站在书斋窗前，指尖冰凉。远处传来的道贺声此刻听来竟如丧钟。他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东城的杂货铺里人头攒动，年关将近的烟火气蒸腾在这方寸之间。莫荷忙得脚不点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带着笑意。

　　花布、搪瓷脸盆、灯油、木梳、水银镜子……这些平日里的稀罕物，如今都成了紧俏货。

　　她晓得，街坊邻里攒了一整年的铜板，就等着这时候扯上几尺花布给闺女做新衣，添个亮堂的脸盆讨个吉利，或是买面镜子让媳妇梳妆。

　　每一笔生意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对来年最朴素的期盼。听着钱匣里叮当作响的银元，莫荷心里踏实了几分。这个年，总算能过得像样了。

　　正盘算着该再进些什么货，柜台被人轻轻叩响。抬头一看，竟是商行的张广大掌柜。莫荷慌忙屈膝行礼，心头却是一紧：“张老板万福…可是我哥哥他又惹了什么事？”

　　“是好事，姑娘莫慌。”张广微笑着，目光却掠过这逼仄的铺面，心下暗叹。他实在不解，宋爷为何屡次对那个范五青眼有加，更替眼前这勤快姑娘不值。何苦拖着这么个不成器的兄长过日子。

　　不料莫荷上楼后，楼梯突然咚咚作响，范五嘶哑的咆哮震得楼板发颤：“不去！爷就是不去！莫荷，你哥是穷，但穷得有骨气！凭什么让我下去见他？搁在从前，他连在咱家府门外站着的资格都没有！爱谁谁，爷不伺候！”

　　张广险些笑出声来。都到这步田地了，还端着世家子的空架子？他捻着手中的玉扳指，暗自摇头。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穷人的骨气，要想翻身，最先要舍的就是这张脸面。脸面从来不是自己给的，得要别人认！这道理，那个活在梦里的范五爷，怕是永远都想不明白了。

　　看着莫荷满脸惶恐、连连躬身致歉的模样，张广只是微微侧首递了个眼色。身后的伙计立马心领神会，快步捧上一个黑褐色的锦盒。

　　“拿着吧。”张广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回去转告五爷，宋爷念着旧情，始终没忘了他。可做人得活出个章法，往后行事稳当些，旁人才能放心帮扶。这些银钱仔细收好，别再像从前那般挥霍无度了。”

　　莫荷双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五根金条和一张五百大洋的银票！票面的数额刺得她心头猛地一颤。她攥着锦盒正要开口推辞，抬眼却见张广已转身登车。

　　车夫扬鞭一挥，马车便扬尘扬长而去。她捏着那纸沉甸甸的银票，在楼梯口踟蹰了许久，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迈步上了楼。

　　果然，莫荷踏上小楼，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待她拿出锦盒，屋里便爆发出范五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该！莫荷你千万可别去谢那些人，这是宋小子欠咱们范家的！爷拿得心安理得！你在家好生歇着，哥这就去给你买些好东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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