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铁与火的请柬

　　寅时初刻。

　　黑水城北、东北、西北三个方向，清军的重炮阵地灯火通明。

　　距离城墙约两千步的位置，土地被平整出来，充作临时的炮兵阵地。

　　数千名炮兵与辅兵正在夜色中忙碌。

　　他们喊着号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门门沉重的红夷大炮推上预设的炮位。

　　粗大的原木被当作撬棍，深深嵌入泥土，每一次发力，炮轮都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辙印。

　　更多的士兵则在搬运沉重的炮弹和火药桶，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号坎，在寒冷的夜风中蒸腾出白气。

　　伊万诺夫上校带着几名罗刹工匠，正紧张地在一门大将军炮旁忙碌。

　　他手里拿着特制的工具，仔细校对着炮架上的简易瞄准具。

　　“快！快一点！你们这些蠢猪！”

　　伊万诺夫用生硬的汉语催促着身边的清军辅兵。

　　“炮架必须绝对稳固！否则第一炮就会让炮口偏离！”

　　一名清军炮营的章京陪着笑脸。

　　“上校放心，这些都是最好的硬木，绝对结实。”

　　伊万-诺夫不耐烦地推开他，亲自用脚踹了踹炮架的支撑腿，确认没有丝毫晃动后，才转向旁边的佟国纲。

　　“佟将军，所有火炮将在寅时一刻前完成最后的校准。”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的炮手们就能把黑水城变成一片火海。”

　　佟国纲站在一处高坡上，满意地看着眼前这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超过两百门重炮组成的三个集群阵地，这是大清入关以来，在关外战场上投入的最强炮火力量。

　　“很好。”

　　佟国纲开口，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

　　“告诉炮手们，打起精神来。”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黑水城的城墙全部坍塌。”

　　“嗻！”

　　章京领命而去。

　　伊万诺夫抚摸着冰冷的炮身，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将军，汉军的火炮射程不如我们，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炮击。”

　　佟国纲点点头。

　　“周大帅的计策环环相扣，先用死士营消耗汉军的锐气和城防器械，再用重炮集群摧毁他们的城墙。”

　　“李信，插翅难飞。”

　　他们谁都没有察觉。

　　在他们视线无法企及的两千三百步之外，黑水城那看似沉寂的城墙后方，隐藏着真正的死神。

　　加固的掩体与巨大的伪装网之下，五百门黑洞洞的炮口，已经调整好了最后的射击诸元，高高昂起。

　　冰冷的炮身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着金属独有的幽光。

　　炮手们早已各就各位，他们屏住呼吸，手指虚搭在拉火绳上，一动不动。

　　每个炮组的观察手，都死死盯着手中一张小小的纸片。

　　那是燕九根据清军斥候活动规律，结合地形反推，最终标定出的三个精确坐标参数。

　　装填手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检查，一枚枚特制的“穿甲爆裂弹”静静地躺在炮膛之中，等待着被赋予撕裂一切的力量。

　　中枢了望塔。

　　寒风呼啸。

　　李信手持千里镜，身体伏在女墙后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他的视野中，清军炮阵的火光连成一片，无数细小的人影在火光中穿梭，如同忙碌的蚁群。

　　当他清晰地看到，清军开始大规模地将一箱箱的炮弹和火药桶，从后方堆砌到火炮附近时。

　　他知道，时机到了。

　　李信猛地放下千里镜，挺直了身体。

　　他胸中的杀意与战意在这一刻升腾到了顶点。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传令官，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动夜空的嘶吼。

　　“神机炮团！”

　　“目标！清军炮阵！”

　　“穿甲爆裂弹！三轮急速射！”

　　“放——！！！”

　　命令通过早已准备好的旗手，瞬间传遍城墙后方的五百个炮位。

　　“轰！”

　　“轰！轰！”

　　“轰！轰！轰！轰——！！！”

　　刹那之间，天地震动。

　　五百门重炮同时发出了它们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暴虐的怒吼。

　　炮口喷射出的橘红色烈焰，在瞬间将半边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城墙都为之颤抖，尘土簌簌而下。

　　五百枚经过特殊设计的“穿甲爆裂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旋转着冲出炮口。

　　它们组成了一片钢铁的风暴，划破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如同五百颗复仇的流星。

　　它们的目标，精准地指向清军那三个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忙碌的炮兵阵地。

　　清军炮阵。

　　佟国纲刚刚下达了让炮手准备第一轮试射的命令。

　　他正要转身走下高坡，亲自去检查一门红夷大炮的装填情况。

　　突然。

　　一种奇异的呼啸声，从远方的天际传来。

　　那声音起初细微，如同鬼哭，但在一两个呼吸之间，就迅速放大，变成了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尖啸。

　　佟国纲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黑水城的方向。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了无数个拖着焰尾的光点。

　　那些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扩大，覆盖了整个天空，正朝着他的炮兵阵地，覆盖而下。

　　那不是流星。

　　那是炮弹！

　　汉军的炮弹！

　　他们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炮击——！”

　　“隐蔽——！！！”

　　佟国纲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他的警告，被瞬间降临的雷鸣彻底淹没。

　　“轰隆——！！！”

　　第一轮五百枚炮弹，精准地砸进了清军三个炮兵阵地之中。

　　特制的穿甲弹头，轻易撕裂了清军火炮那聊胜于无的木制炮盾。

　　沉重的弹体，凭借巨大的动能，继续向下，狠狠钻进火炮下方的木制炮架，或者直接砸在炮身与炮架的结合部。

　　零点几秒的延迟引信，在这一刻触发。

　　弹体内填充的高爆炸药，被瞬间引爆。

　　“轰——！！！”

　　一声比刚才的落地声更加恐怖的巨响，在炮阵中央爆开。

　　一门重达数千斤的红夷大炮，如同一个脆弱的玩具，被这股源自内部的可怕力量，直接撕成了碎片。

　　扭曲断裂的炮管，飞上了几十米的高空。

　　破碎的炮轮，混合着炮手被炸碎的残肢断臂，向着四面八方高速飞溅。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门火炮的殉爆，引爆了堆放在它旁边的火药桶和炮弹。

　　“轰隆隆——！！！”

　　一团更加巨大的火球，猛地腾空而起。

　　炽热的冲击波，化作一道无形的巨锤，横扫周围的一切。

　　靠得近的炮兵，瞬间就被高温气化。

　　稍远一些的，则被冲击波狠狠掀飞，身体在半空中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拉车的骡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成片地扫倒。

　　“不——！”

　　佟国纲被气浪掀翻在地，他顾不上满脸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

　　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寄予厚望的重炮集群，在汉军的第一轮炮击中，就化作了一片火海与钢铁残骸。

　　他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轰！轰！轰！轰——！！！”

　　不等幸存的清军从第一轮打击的毁灭中反应过来，第二轮炮弹已经呼啸而至。

　　这一次，是纯粹的高爆弹。

　　它们如同冰雹一般，精准地砸入已经陷入混乱的炮阵。

　　在拥挤的人群中，在惊恐奔逃的骡马群中，在尚未殉爆的弹药堆旁，猛烈爆炸。

　　无数的钢珠与破片，化作了死神手中最高效的镰刀，向着四面八方，进行着无差别的疯狂收割。

　　惨叫声。

　　垂死的马嘶声。

　　弹药殉爆的轰鸣声。

　　响彻整个战场。

　　幸存的清军炮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工具，哭喊着，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但他们的双腿，又如何快得过炮弹的速度。

　　“轰！轰！轰！轰——！！！”

　　第三轮炮弹，接踵而至。

　　燃烧弹。

　　弹壳在落地瞬间碎裂，粘稠的猛火油，被巨大的冲击力，泼洒向四周。

　　这种可怕的液体，遇物即燃。

　　无论是人体，是草木，还是泥土。

　　熊熊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一切。

　　整个清军炮兵阵地，彻底变成了一片燃烧的人间炼狱。

　　无数未死的清军炮兵，变成了在火海中翻滚、挣扎、哀嚎的火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硫磺与烤肉混合的焦臭。

　　三轮齐射。

　　从李信下令，到炮击结束，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

　　清军耗费巨资，从全国各地调集而来的重炮集群，连同数千名炮兵、辅兵、罗刹工匠，以及数不清的骡马。

　　在未及发出一炮的情况下，便被汉军五百门超远射程的重炮，以一种碾压的、毁灭性的方式，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

　　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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