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鹰涧屠狼,血祭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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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帅算无遗策。”

  周大勇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在刺骨的寒风中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托雷那小子吐出来的消息,半点不差。”

  他身后,龙骧团一营的五百精锐,如同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石雕,死死蛰伏在雪窝与岩缝之中。

  喷子枪冰冷的枪管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冰霜,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幽幽的死光。

  更高处的崖顶,神机营的火铳手和磐石团的长矛兵早已就位,身影隐没在嶙峋的怪石之后,仿佛是这片死亡山脉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涧底那狭窄得仅容两骑并行的通道入口,磐石团营长赵猛亲自带着最悍勇的一排长矛手,将巨大的盾牌半埋入积雪,一根根磨得雪亮的长矛斜指苍天,只等一声令下,便彻底关死这道地狱之门。

  三天前,那个名叫托雷的准噶尔降卒,在亲眼目睹汉军医官为他仔细清洗包扎溃烂流脓的箭伤,又亲手分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后,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垮了。

  他浑身颤抖,嘶哑着开口。

  “阿古拉……我们的千夫长……带着我们……一千三百残兵……从金山那边败退下来……”

  “粮草快断了……马也跑死了大半……他想从鹰愁涧……穿过去……回老营……”

  托雷浑浊的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阿古拉……是条疯狗……他亲手砍了我们两个想投降的兄弟……说……说汉人会把所有俘虏都剥皮点天灯……”

  李信听完,只问了一句。

  “鹰愁涧地形?”

  托雷挣扎着,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了那条死亡峡谷的轮廓。

  “窄……就像羊的肠子……两边是刀劈一样的悬崖……中间的积雪能埋到马肚子……只有一条路……一条路走到黑……”

  “够了。”

  李信打断了他,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周大勇、赵猛!点兵!鹰愁涧,关门打狗!”

  此刻,周大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身下冰冷的岩石里。

  远处戈壁的尽头,一线黑影正在蠕动、放大。

  千夫长阿古拉。

  他脸上那条蜈蚣般的刀疤,在阴沉的天色下更显狰狞。

  他凶戾的眼神扫视着前方死寂一片的鹰愁涧入口,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贪婪而又警惕。

  “妈的……总算到了这鬼门关……”

  阿古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在半空中就冻成了冰碴,砸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过了这涧,就是咱们的地界!汉人的追兵……哼!”

  他发出一声狞笑,伸手摸了摸挂在马鞍旁一个血迹干涸的皮囊。

  皮囊里,装着两颗被他亲手砍下的、试图投降的部下的头颅,他要用这两颗头颅警告所有心怀鬼胎的懦夫。

  “千夫长……这涧口……静得有些吓人……”

  旁边一个亲卫什长策马上前,不安地环顾着两侧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抖。

  “怕什么!”

  阿古拉不耐烦地低吼,眼中凶光更盛。

  “汉人又不是山神!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传令下去,全军加速通过!”

  一千三百余名残兵败将,如同一条精疲力竭、濒临死亡的长蛇,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蠕动进了鹰愁涧的阴影之中。

  当最后一名骑兵的马蹄也踏入涧口,整个队伍如同被一头无形的巨兽彻底吞噬,完全没入那片深邃的阴影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天巨响,猛地从涧口上方的崖顶炸开!

  那是“二踢脚炮”的怒吼!

  “杀——!!!”

  几乎在炮响的同时,周大勇的怒吼如同炸雷,从左侧崖顶轰然爆发!

  “轰轰轰轰——!!!”

  早已蓄势待发的龙骧团喷子枪三段击,在这一刻爆发出最致命的咆哮!

  第一排甲叠士兵在岩体后猛地探出身子,五十支喷子枪同时喷吐出死亡的铁雨!

  无数霰弹组成的金属风暴,在狭窄逼仄的涧道内威力被放大了数倍,瞬间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弹幕!

  冲在最前方的准噶尔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股狂暴的力量连人带马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乙叠上!丙叠备!”

  周大勇的吼声在枪炮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可闻,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与铁血!

  甲叠士兵射击完毕,闪电般后撤装填弹药,乙叠士兵则如捕食的猎豹,猛地扑上射击位,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火力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磐石团!堵死他们!”

  涧底入口处,赵猛状若怒目金刚,手中的长矛猛地向前一指!

  “盾阵!进!”

  “吼!”

  一排排身着重甲的磐石团步兵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咆哮,轰然踏出!

  巨大的包铁木盾狠狠顿在地上,瞬间在狭窄的涧口筑起了一道钢铁壁垒!

  盾牌的缝隙间,密密麻麻的长矛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骨的寒芒,狠狠捅向那些被火器打得晕头转向、本能地想从涧口逃生的溃兵!

  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血肉被刺穿的闷响,瞬间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

  “顶住!都给我顶住!杀出去!”

  阿古拉双眼赤红,状若疯魔,他挥舞着弯刀,砍翻一个试图后退的溃兵,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轰!”

  迎接他的,是第三轮喷子枪的齐射!

  冲在他身前的几名亲卫,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血雾弥漫!

  阿古拉胯下的战马也被一枚铅弹击中了前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嘶,轰然跪倒!

  巨大的惯性将阿古拉狠狠甩飞出去,他像个破口袋一样,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抓活的!”

  周大勇在崖顶看得真切,厉声下令!

  几名龙骧团的悍卒如同猛虎下山,借助早已备好的绳索,从陡峭的崖坡上飞荡而下!

  阿古拉挣扎着刚从雪地里爬起,还未站稳,一柄沉重的喷子枪枪托已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

  他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便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主将被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准噶尔残兵最后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降了!我们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兵器被丢弃在雪地上的“当啷”声此起彼伏。

  残存的准噶尔士兵哭喊着,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在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中瑟瑟发抖。

  “旅帅!此战,斩首七百余级!俘获三百二十一人!缴获无主战马五百三十七匹!”

  周大勇浑身浴血,大步走到李信面前禀报,声音里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亢奋。

  李信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被两名龙骧团士兵死死按跪在雪地里的阿古拉身上。

  阿古拉满脸血污,后脑肿起了一个大包,但那双眼睛依旧凶戾如狼,死死瞪着李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李信的目光越过他,扫向那些跪地请降的俘虏。

  跪地的降卒们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愿留者,”李信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编入‘归义营’,与我汉军同衣同食,共抗准噶尔暴虐!”

  “愿去者,发放三日口粮,自寻生路!”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过骨头。

  “但有再持刀兵与我汉军为敌者——杀无赦!”

  短暂的死寂之后,俘虏中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哭喊声。

  “谢将军不杀之恩!”

  “愿降!我愿降!”

  就在此时,阿古拉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叛徒!你们这群懦夫!长生天不会饶恕你们的!李信!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不得好死!”

  忠勇祠前,气氛肃杀。

  李信立于祠堂前的高台之上,身后两名亲卫死死押着被捆成粽子、依旧兀自挣扎咆哮的阿古拉。

  “抬上来!”

  李信沉声喝道。

  四名龙骧团士兵抬着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迈着沉重而肃穆的步伐,走上高台。

  白布被猛地掀开!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担架上,赫然是鹰愁涧之战中阵亡的二十七名汉军将士的灵牌!

  最前方的一块灵牌上,清晰地刻着一行字:“龙骧团一营丙连三班班长,赵铁强”——正是疏勒河血战中,第一个战死的班长赵铁柱的亲弟弟!

  周大勇虎目含泪,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

  “血债血偿!”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了声。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台下数千将士的怒吼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如同火山爆发,震得忠勇祠檐角的铜铃都嗡嗡作响!

  一名亲卫将一柄沉重的鬼头刀递到李信手中。

  李信握住刀柄,冰冷的触感从手心直传心底。

  刀锋在寒光下闪烁着刺骨的杀意。

  他一步步走到阿古拉面前。

  阿古拉眼中终于闪过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恐惧,但那恐惧随即就被更加疯狂的凶戾所取代。

  “来啊!汉狗!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一道森然的寒光闪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最后的疯狂与不甘,在空中翻滚着,最终重重落在了雪地里,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今日!以此獠之首级!”

  李信转身,高举着滴血的鬼头刀,声音如同从万载寒冰中凿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祭奠我汉军阵亡将士忠魂!告慰疏勒河畔、鹰愁涧中,所有惨死于胡虏刀下的英灵!”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指苍穹,声震四野!

  “英灵不远!魂佑汉疆!血仇未雪!吾辈——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祭奠完毕,李信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走进了安置降卒的营帐。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叫托雷的降卒。

  托雷正捧着一碗肉汤,小口小口地喝着,神情复杂。

  李信走到他面前。

  托雷大吃一惊,慌忙想站起来行礼,却被李信伸手按住了肩膀。

  “腿伤如何?”

  李信问,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李信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正埋头吃饭、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眼神复杂的降卒。

  “吃饱,穿暖,养好伤。”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营帐中每个人的耳中。

  “汉军不养闲人。伤愈之后,编入行伍,操练杀敌。立了功,一样授田,一样受赏。我汉军刀下,只分敌我,不分胡汉。”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到托雷身上。

  “你提供的消息,助我军大胜。按《卫民律·赏功令》,赏你汉铢五十,羊两头。伤愈后,可入辎重营,亦可自选去留。”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托雷将手中的陶碗重重放在地上,汤水溅出也毫不在意。

  他挣扎着,不顾腿上的伤痛,猛地单膝跪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

  “将军!托雷……还有话说!”

  李信眼神微动。

  “讲。”

  托雷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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