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龙椅上的抉择

　　议政殿内，死寂无声。

　　暖炉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却没有一丝暖意能驱散文武百官心头的彻骨寒意。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封来自澎湖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上，更确切地说，是汇聚在龙椅上那个面沉如水的年轻帝王身上。

　　荷兰人，红毛鬼，这些在过去只存在于沿海奏报中的名词，如今却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大华的心脏。三十艘盖伦级战舰，其中不乏装备七十门重炮的主力舰，由东印度公司总督范?迪门亲自率领，陈兵宝岛外海，兵锋直指大华东南。

　　这与之前在雅克萨痛打落水狗般的罗刹残兵完全不同。

　　那是真正的、当世顶尖的海洋霸主，是靠着坚船利炮殖民四海的西洋列强。他们的出现，就像一头饥饿的雄狮，闯入了正在打扫庭院的巨龙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陛下！”

　　一声暴喝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北太平洋舰队司令，新任国防部部长周大勇猛地跨出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满脸的络腮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臣请战！请陛下准许臣率北太平洋舰队主力南下，与施琅将军合兵一处，定要叫那群红毛鬼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充满了军人特有的煞气，仿佛已经闻到了海战的硝烟味。

　　“不可！”财政部尚书林则立刻出班反驳，他花白的胡子抖动着，脸上写满了忧虑，“周将军，我大华海军初建，主力舰船吨位、火炮数量皆不如人。那定远号虽已奠基，但离下水尚需时日。此时与荷兰人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国库也难以支撑如此规模的海上决战啊！”

　　“林尚书此言差矣！”周大勇双目圆瞪，声如洪钟，“我大华将士，何曾畏惧过强敌？想当初，陛下率我等数万兵马，便敢与数十万清军决战。如今我大华坐拥四海，兵强马壮，岂能因敌船多炮利便畏缩不前？若让荷兰人占了宝岛，我东南沿海将永无宁日！这笔账，林尚书算过没有？”

　　“你……你这是莽夫之见！”林则气得脸色涨红。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或称持重派）争论不休。军方将领大多义愤填膺，支持周大勇；而文官集团则多跟随林则，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固内政，发展经济，不宜轻启战端。

　　吐蕃的渗透刚刚开始，西伯利亚的远征大军尚在冰原上艰难前行，倭国的内乱还在按计划消耗着他们的国力。任何一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国之大计。如今，这南海上突然冒出的强敌，彻底打乱了李信原有的所有节奏。

　　所有人都看向李信，等待着他的决断。

　　是战，是和，是忍，是进？

　　李信的指节，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他的目光深邃如海，掠过殿下每一张或激动、或忧虑、或惶恐的脸。

　　他没有看那封奏报，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已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前世，那个时空里，同样是这片土地，同样是面对西洋列强的坚船利炮，那个腐朽的帝国选择了何等的屈辱。从鸦片战争到八国联军，一次次的退让，一次次的割地赔款，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变本加厉的欺凌与瓜分。

　　历史的悲剧，绝不能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大华，不是前清。

　　他李信，更不是那个只会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昏聩老妇。

　　“都说完了？”

　　李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嘈杂的议政殿安静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这幅地图不仅有大华的疆域，更囊括了东亚、南洋乃至半个世界。他的手指，落在了宝岛的位置，然后，缓缓划向南方的巴达维亚。

　　“范?迪门，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一个贪婪的殖民者。他敢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勇敢，而是因为他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李信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以为我们刚打完内战，国力空虚。他以为我们的海军不堪一击。他以为我们正忙于北方的罗刹人和东边的倭人，无暇南顾。”

　　“他以为的，都对，也都错了。”

　　众人屏息凝神，不解地看着皇帝。

　　李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以为我们会被他吓住，会为了息事宁人而放弃宝岛，甚至会像南洋那些土着苏丹一样，献上黄金和贸易权，换取他廉价的和平。”

　　“所以，朕决定，满足他一部分的‘幻想’。”

　　“陛下？”周大勇和林则同时惊呼出声。

　　李信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周大勇：“周大勇听令！”

　　“臣在！”周大勇心头一震，立刻躬身。

　　“朕命你，即刻返回北太平洋舰队，但不是南下！”

　　周大勇猛地抬头，满脸错愕。

　　李信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倭国的位置上。

　　“给朕，把对倭国的封锁，再收紧一倍！告诉岛津光久和德川纲吉，大华因为要应对南方的威胁，不得不减少对他们的‘支持’。从今天起，卖给他们的武器，价格再翻一番！告诉费致远，让他加大力度，榨干德川幕府的最后一两白银！”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懵了。

　　大敌当前，不思迎战，反而要去压榨已经快被榨干的倭国？

　　“陛下，这……”徐文良也忍不住出列。

　　李信抬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的施琅的副将，那个千里迢un来送信的年轻将领。

　　“传朕旨意给施琅。八个字：坚守澎湖，袭扰敌后。”

　　“坚守，朕能理解。可……袭扰敌后？”副将不解。

　　“荷兰人的舰队庞大，补给消耗也同样巨大。他们的补给线从巴达维亚千里迢迢而来，漫长而脆弱。”李信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施琅的舰队虽小，但船速快，更熟悉海况。朕不要他去硬碰硬，朕要他化整为零，变成一群不知疲倦的狼，去撕咬荷兰人的补给船队！让他们的人挨饿，让他们的炮弹受潮，让他们的士兵在无尽的等待和恐慌中消磨掉所有锐气！”

　　众人恍然大悟。釜底抽薪！

　　然而，李信的命令还没有结束。他看向了王砚。

　　“王砚。”

　　“臣在。”

　　“传旨格物院，传旨上海船政总局。”李信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在每个人心中擂响了战鼓。

　　“告诉王希，告诉沈明，告诉牛顿，告诉所有参与‘定远号’建造的工匠和官员。”

　　“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熬夜也好，三班倒也罢。”

　　“一个月！朕只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朕要看到‘定远号’，进入东海！”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命令震惊得无以复加。

　　定远号！那艘承载着大华海军未来的万吨铁甲舰！按照最乐观的估计，它距离下水至少还有半年时间！现在，皇帝竟然要求一个月内就让它出海？

　　那不是一艘船，那是一座钢铁的浮动堡垒！无数的铆钉，无数的钢板，复杂的蒸汽机，精密的火炮……一个月？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陛下，万万不可啊！”船政总局派驻京城的代表，一名姓陈的官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陛下，定远号的船体尚未完全合拢，动力系统还在调试，火炮更是刚刚完成铸造，连膛线都还没刻完！强行下水，船沉了都是小事，若是发生爆炸，那……那可是我大华百年的心血啊！”

　　李信没有理会他的哭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会沉吗？”

　　“会……会……”陈姓官员被皇帝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

　　“朕问你，会沉吗？”李信的声音陡然提高。

　　“只要……只要船体能密封，动力能运转，它就不会沉！”陈姓官员被逼得急了，脱口而出。

　　“那就够了。”

　　李信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大勇身上，他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却比寒冰更冷。

　　“周大勇，你刚才不是请战吗？”

　　“臣……在。”周大勇也被皇帝的疯狂计划惊得有些结巴。

　　“朕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月后，你亲自去上海，接收定远号。”

　　“然后，开着它，去告诉范?迪门和整个世界。”

　　“什么，才叫他妈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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