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虚空解悟

　　“尊者返回高原后，毅然率领追随其顿悟的弟子，捣毁寺院佛像，焚烧束缚心灵的经卷，建立了这座‘莲花寺’。本寺不拜任何偶像，不立文字枷锁，唯有那座‘无字碑’，警示后人，映照本心。寺中弟子，皆修‘破执’之法，手持‘破执’之器，旨在斩断一切外来‘执着’之根，无论是星神的疯狂低语，还是古圣的信仰蛊惑，皆在我等破除之列！”

　　妙吉祥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谈身上：“林施主，尔等欲对抗星神与古圣，守护此界。而我莲花寺之宗旨，乃是斩断一切虚假信仰与外力侵蚀之根源。从根源而言，你我目标，并无二致。只是我等之道，更趋于根源，且极易被世人误解为离经叛道、甚至魔道。”

　　林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终于明白了莲花寺的由来和那份看似冷漠的坚持背后，是多么惨烈而决绝的觉悟！虚空解的经历，与离珠的提示完全吻合！这是一场始于千年前，针对信仰本质的战争！

　　“所以……贵寺历史上偶尔出手，针对的也是那些被星神或古圣严重污染、形成了‘信仰执念’的地区或个体？”林谈问道。

　　“不错。”妙吉祥颔首，“曲哲施主体内，既有星神‘腐根’之执，亦有建木沟通天地之旧执，更有成为‘神’之新执，诸执缠身，已成巨大污染源与通道。我寺一位云游师弟发现后，冒险以‘清静莲华’之力暂时镇封其最活跃的‘执根’，延缓其异化。此乃无奈之举，亦是对其承受巨大痛苦的一份慈悲。但最终能否破除诸执，找回自我，仍在于他自身。”

　　他终于给出了关于曲哲的相对明确的解释。

　　“多谢上师解惑！”林谈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虽然依旧担忧，但至少知道曲哲正在被一种有效的方式控制着病情。

　　老九沉声道：“妙吉祥上师，贵寺之道，固然直指根源，然世间众生愚昧，难以理解此等深意。如今外魔当前，势单力孤，为何不考虑联手？鬼众道应对实体侵蚀，贵司斩断信仰能量链，岂非事半功倍？”

　　妙吉祥微微摇头：“联手易生新的‘执着’……对联盟的执着，对胜利的执着，甚至对权力的执着。此等执着，亦可能被古圣利用。莲花寺之行径，注定孤独。我等只会在最关键、最根源之处出手，斩断最重要的‘执根’，而非卷入世俗的全面战争。此乃虚空解尊者留下的训诫。”

　　他看向林谈：“不过，林施主身负蚩尤印记，又得文祖智慧加持，心性质朴却坚韧，虽有其执，却非妄执。或许……你我可以另一种方式相处。莲花寺可为盟友，却非从属。我可允你，在遭遇古圣信仰污染核心之时，可持此物前来。”

　　说着，他手腕一翻，一枚呈莲瓣形状、触手冰凉、刻着“破执”二字的青色玉符出现在他掌心，飘向林谈。

　　“此符可助你短暂感应信仰污染之源，亦可在危急时，释放一次‘清静莲华’之力，驱散低级惑心之术。但切记，莫要依赖外物，真正强大的，是明辨是非、坚定不移的本心。”

　　林谈郑重地接过玉符，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清凉而锋锐的力量：“多谢妙吉祥上师馈赠！晚辈定当谨记教诲！”

　　虽然未能请动莲花寺全面出世，但得到了他们的理念支持、曲哲的消息、以及这枚珍贵的玉符，尤其是了解了古圣利用信仰的可怕真相，此次返回的收获，远超预期。

　　妙吉祥微微颔首，随后又开口道：“既然有缘来此，诸位也可看看尊者曾经的手稿，或许会明白更多的原委……”他对着老僧点点头，便再次闭目入定，仿佛再次沉入那无边的寂静与智慧之海，将偌大的石殿留给林谈等人去消化那惊世骇俗的真相。引领他们前来的老僧，法号“均提”，此刻面色依旧古井无波，但眼神中的锐利似乎稍稍内敛了一些。

　　“诸位施主，寺主之言，乃本寺根本之秘，还望谨记于心，慎之于口。”均提法师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若尔等欲更深入了解始祖尊者所见所思，可随我来，一观尊者遗留之手稿。其中或有更详尽的记载，亦有其当年所遇之实物佐证。”

　　还能看到虚空解尊者千年前的手稿？众人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这无疑是触摸历史、直面真相的绝佳机会。

　　“有劳大师！”林谈立刻躬身行礼。

　　均提法师微微颔首，引领众人绕过中央的石台，走向大殿后方一扇毫不起眼的石门。石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阶梯通道。通道内壁镶嵌着某种能自发微光的奇异矿石，提供着幽冷而稳定的照明，空气干燥而洁净，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阶梯的尽头，是一间并不算宽敞的石室。石室四壁皆是掏空的书格，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用某种淡青色皮革包裹的卷轴，以及一些线装的古籍。室中央有一张石案，案上只放着一盏长明不灭的油灯，灯焰静止如豆，散发出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更清冷的味道。

　　这里便是莲花寺存放最重要典籍之处，虚空解尊者的手稿也在此列。

　　均提法师从一个特定的书格中，极其小心地取出一卷皮革卷轴。这卷轴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皮革呈现出深沉的暗褐色，却保存得相当完好。

　　他将卷轴轻轻置于石案之上，缓缓展开。

　　卷轴内部并非纸张，而是用一种极薄的、不知名的植物纤维鞣制而成，坚韧异常。上面用暗红色的墨迹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古老藏文，其间还夹杂着大量玄奥的符号和图解。

　　“此乃尊者自黑图书馆返回后，最初那段时日写下的部分手稿，”均提法师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其中记录了他所见到的关于‘古圣’与‘佛祖’关联的更多细节，以及……一些关于上古之战的隐秘。”

　　林谈几人屏息凝神，仔细观看。虽然看不懂那些古老的文字，但上面的符号和图解却直观地传递着信息。

　　手稿中的一幅图解描绘了一场宏大的战争：一方是形态扭曲、不可名状的星神及其眷族，另一方则是驾驭着风雨雷电、龙飞凤舞的华夏古神形象，那似乎与苗疆井底壁画类似。然而，在图解的一个角落，却隐约描绘着一些身披黄色朦胧光晕、形态暧昧不清的身影，正在向古神一方“传递”着某种东西均替那东西被画成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旋涡状符号。

　　“尊者推断，”均提法师指着那黄晕身影和漩涡符号，“在远古那场抵御星神入侵的战争中，地球诸神一度处于劣势。此时，这些自称为‘古圣’的存在主动接触了地球诸神，提供了某种‘帮助’或‘力量’，从而扭转了战局。而这，便是代价。”

　　他的手指移向旋涡符号旁边的一行小字注解，林谈等人虽不识字，却能感受到那字迹中蕴含的沉重。

　　“古圣要求地球诸神及其子民，奉上‘信仰’均提即最纯粹的心念愿力均提作为回报。它们传授了高效收集、转化、乃至‘吞噬’愿力的法门。地球诸神或许最初以为这只是分享力量的一种形式，甚至认为这是‘合作’。却不知，此乃饮鸩止渴。愿力成为了古圣扎根此界的‘养料’，而通过愿力建立的连接，也让古圣的力量和意志得以悄然渗透、扭曲甚至操控信仰体系。”

　　手稿的另一部分，则绘制了愿力流动的可怕景象：亿万生灵跪拜祈祷，产生的愿力光点并非升向虚无，而是被无形的渠道引导，汇入一个巨大的、隐藏在虚空中的、难以形容的恐怖存在口中。而那存在的轮廓，隐约与之前图解中的黄晕身影相似！

　　“佛祖体系，只是其中最大、最成功的一个‘愿力农场’。”均提法师语气冰冷，“绝非唯一。其他神话体系中，或多或少也有古圣干预的影子。它们潜伏在信仰之后，以神自居，实则乃是窃取众生心念的窃贼与寄生虫。”

　　就在众人为这上古秘辛感到心惊之时，均提法师轻轻翻动了手稿的最后一页。

　　这里没有文字，只是夹着一片同样古老、材质类似鞣制过的奇特皮革。皮革上，用一种暗沉近乎黑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符号。

　　那是一个简洁却无比诡异的几何图案：三条平行的竖线，中间一条稍长，顶端连接着一个抽象的、如同扭曲王冠般的结构。整个符号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看久了，精神都会被其吸摄、扭曲。

　　林谈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符号！他绝不会认错！

　　就在他接触纳木错湖底石门后，所做的那个诡异梦境中，那个身披黄袍、于星空下低语“星神是溃烂的脓疮，吾等为手术刀”的身影，其袍角之上，就绣着这个一模一样的符号！

　　“大师！这个符号！”林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见过！在梦里，一个黄袍人身上……”

　　均提法师对于林谈的反应并不意外，缓缓点头：“此符号，据尊者手稿旁注，乃是他于黑图书馆某处禁忌知识区域所见，与古圣中某一位格极高的存在密切相关。尊者称其为……‘黄衣之印’。梦见此印，意味着你已被其‘关注’，或你的存在与它产生了某种因果层面的交集。务必警惕，林施主，持有此印者，其低语最能蛊惑人心，将扭曲的智慧与疯狂的理性植入灵魂。”

　　黄衣之印！林谈心中警铃大作，默默将这道符号死死记在心中，这无疑是古圣一方的重要标识。

　　看完了虚空解的手稿，沉重的心情弥漫在石室之中。上古的盟约，竟是一场早已标好价码的陷阱，信仰的根基之下，埋藏着如此骇人的真相。

　　均提法师似乎想让他们对莲花寺有更全面的认识，并非一味地避世破执。他转而从旁边的书格中，取出了另外几本相对“新”一些的线装册子。这些册子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题，只用墨笔画着一朵简单的莲花。

　　“此乃寺中历代弟子，记录的一些……‘红尘行走’之事。”均提法师解释道，“虽本寺宗旨乃断根源之执，然有时‘执根’已与凡尘国运、众生疾苦深深纠缠。若置之不理，恐酿成更大灾祸，滋生更恶毒之外魔。故偶有弟子入世，斩断那些已明显被外魔利用或即将孕育巨大邪恶的‘执着’。”

　　石室微光下，均提法师枯槁的手指缓缓拂过线装册子泛黄的纸页。那上面的墨迹早已干涸，却仿佛仍带着雪域的寒意与历史的硝烟。纸页之上，粗糙的笔触勾勒出玛旁雍错碧蓝的湖岸，远处是连绵的神圣雪山。然而，在这片宁静至美的画卷中，却突兀地出现了几个穿着笔挺军装、戴着遮阳帽、高鼻深目的身影（旁注“英夷”）。他们正围绕着几台看起来颇为精密的黄铜仪器忙碌着，一个是架设在地平经纬仪，另一个则连接着地磁感应探针，还有一人正往湖水中放入长杆状的探测设备。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却带着一种与这片神圣土地格格不入的侵略性与贪婪。为首的军官拿着笔记本不断记录，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仿佛眼前的圣湖雪山不过是待勘测的资源，而非有灵之地。他们试图测量的，不仅仅是地理数据，更隐隐触及地脉灵气的流动（旁注小字：欲窃龙脉地气，坏一方清净）。

　　图画角落，一名灰袍僧人悄然立于一块巨岩之后，身形几乎与山石阴影融为一体。他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透过纸背，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那些英国士兵及其仪器。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乌木短棍，棍身隐约可见“破执”二字。

　　文字记录简洁而冰冷：“光绪十四年，英夷测量队擅入圣湖，仪轨触及地脉，执念已生，贪欲外显，恐引邪祟，污浊圣地。遣弟子‘坚固性’前往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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