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宝灵府事了，吕洞宾与庄颜分道扬镳。罗魔与庄颜等人小聚数日，便在庄颜勉励下再度踏上求道之旅。

　　神君，我们往何处去？赤绫向庄颜请示。

　　庄颜淡然道：随你们心意，莫忘此行本分。

　　虎先锋抱拳应道：神君放心，维护人间太平乃属下职责。

　　赤绫亦道：神君宽心， 素来见不得奸邪之事，若再遇元觉寺这般勾当，定不轻饶。

　　庄颜望着两位下属道：你们久居灵台山，多在广慈府走动，也该见识外界天地，去吧。

　　虎先锋转向赤绫：你选何方？

　　西行。赤绫答道。

　　虎先锋点头：那我便北上。

　　二人再次向庄颜行礼，驾云各奔东西。庄颜目送他们远去，随即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三月后，西牛贺洲天竺国毗舍城。

　　今日的圣城格外喧嚣，百万虔诚信众汇聚于此。三日后恰逢大日如来诞辰，全城正筹备盛大佛会。

　　往年此时，讲经台上早已聚集千余高僧。而今却仅有两三百人端坐其间。

　　佛魔大劫未平，各寺僧众自顾不暇，哪有余力赴会。一位白袍长眉的僧人望着稀疏的讲经台叹息道。

　　忽闻身侧有人道：渡不过大劫，辩经何益？

　　白衣僧人转头，认出说话之人正是庄颜。只见他青衫玉冠，风姿卓然。

　　神道友怎会在此？虚空藏菩萨展颜相问。

　　庄颜反问：道友不也来了？

　　佛祖诞辰在即，贫僧自当前来。菩萨指向远处：诸位同修皆已到场。

　　庄颜转头望去，宽阔的街道上，虚空藏菩萨所指之处，四位清丽脱俗的少女正驻足商铺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琳琅满目的货物。

　　他运起洞天真眼，佛光乍现间已看破四人真身，竟是四位菩萨显化。

　　虚空藏菩萨传音道：左侧是毗蓝婆菩萨，次位为准提佛母，再次为菩萨，最右乃孔雀大明王菩萨。

　　庄颜端详片刻，莞尔一笑：倒有两位故人。

　　他忽而转向虚空藏菩萨，眼中闪过狡黠：道友莫要声张，待我去戏耍一番。话音未落，已化作一位 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虚空藏菩萨会意浅笑，庄颜眨眼示意后，便摇着折扇朝四位菩萨走去，虚空藏菩萨负手在后，作壁上观。

　　只见庄颜踱至摊前，将十枚紫钱拍在案上，扬声道：这摊上的物件，本公子全包了。

　　摊主惊诧捧钱细看，顿时瞠目结舌。

　　怎的？庄颜挑眉，嫌少不成？

　　摊主慌忙摆手：够够够！说着衣袖一挥，公子连摊位一并抬走便是。

　　要这粗笨家伙作甚。庄颜转瞬换上殷勤笑容，朝四位少女道：这些玩意儿合该赠与佳人，明珠岂可暗投？

　　他边说边作势要揽孔雀大明王的纤腰，却被一掌拍开。四女轻笑转身，莲步轻移间已走出数丈。

　　庄颜急步追上：四位妹妹留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四位菩萨步履渐疾，转眼将他甩开。庄颜暗自好笑，加紧脚步穷追不舍。

　　行至街角，四女闪入一处宅院，在影壁后驻足。菩萨淡淡道：不想毗舍圣城也有这等登徒子。

　　准提佛母浅笑：既如此，当度他一度。

　　孔雀大明王提议：不若示以白骨观？

　　毗蓝婆菩萨颔首：甚好。

　　此时门外脚步声近，四女默契地背门而立，窈窕身影静候来人。庄颜呼喊着闯入宅院，转过影壁便见四位菩萨的背影亭亭玉立。

　　庄颜快步上前说道：“四位，可算找到你们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聊聊呢。

　　他刚绕到四位菩萨身后，她们就齐刷刷转过身来。哪是什么妙龄少女，分明是四具血肉模糊的骷髅架子，像是死了很久被野狗啃噬过似的。腐肉上爬满肥白的蛆虫，正从空洞的眼眶和鼻孔里蠕动着往外钻。

　　四具骷髅同时发出阴森的声音：公子是在叫我们吗？说着就朝庄颜扑来。庄颜大笑着闪身躲开，虚空藏菩萨也现出身形站在他身旁。

　　骷髅们面面相觑，呆愣的模样配上可怖的外表显得格外滑稽。见她们这副模样，庄颜和虚空藏菩萨笑得更欢了。

　　四位菩萨互相看了看，恢复成少女模样。观音菩萨问道：道友为何发笑？又打量着庄颜：这位是？

　　庄颜身上仙光闪过，现出真容。四位菩萨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笑了。

　　灵台神君？准提佛母惊讶道，没想到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孔雀大明王略带埋怨地说：神君演戏的本事一向很好。她想起之前被庄颜哄着签契约的事。

　　观音菩萨笑而不语，毗蓝婆菩萨则拱手道：久仰神君大名。

　　庄颜回礼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虚空藏菩萨邀请道：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

　　众人进入宅院登上阁楼，童子们奉上香茶仙果。落座后，准提佛母问道：神君此来所为何事？

　　佛魔大劫将至，我来看看能否相助。庄颜答道。

　　孔雀大明王挑眉：怎么个帮法？

　　帮忙操办宴席啊。

　　神君这是巴不得我们都应劫呢？

　　庄颜正色道：说真的，佛门上下若能全部应劫轮回，反倒是件好事。

　　毗蓝婆菩萨不解：那世间岂非再无佛法僧宝？

　　“道友此言有理。”孔雀大明王菩萨颔首认同毗蓝婆菩萨的观点，转而凝视庄颜问道：“不知神君对此有何见解？”

　　庄颜从容答道：“佛魔本是一体两面，若无佛门存在，又何来佛魔之劫？故而只需佛门众生尽数历劫转世，此劫自然化解。”

　　“妙哉。”菩萨抚掌赞叹：“灵台神君果然慧眼独具，此言甚合佛理。”

　　孔雀大明王菩萨诧异地望向菩萨，却听对方话锋陡转：“不过贫僧另有一解，倘若能将世间群魔尽数度化，岂不同样可解此劫？”

　　庄颜闻言轻笑：“菩萨高见，只是......”

　　菩萨追问道：“只是如何？”

　　庄颜默然不语，此时殿内诸菩萨忽觉道心震颤，纷纷仰首望去。只见毗舍城上空祥云溃散，佛光黯淡，似有可怖之物降临城中。

　　“他到了。”庄颜抬首浅笑。

　　众菩萨神色骤变，皆明其所指——魔罗已至。确切地说，是化名罗魔的那位，此刻正随着朝圣商队潜入毗舍城。

　　（罗魔甫入毗舍城，便被满目繁华所惑。辞别商队后，正欲遍览街市，忽见两名地仙境的僧人迎面而来。

　　二僧拦住去路，罗魔诧异道：“二位有何贵干？”为避天慈寺旧事，他沿途皆以自称。

　　细观之下，二僧眉间隐现魔纹，忽而伏地叩拜：“恭迎世尊降临， 久候多时。”

　　罗魔愕然：“世尊？可是唤我？”

　　“正是。”左首僧人起身道：“此处不便详谈，请世尊移步。”言罢引路前行。

　　随二僧出得城门，罗魔回望城垣苦笑：“方才入城，怎的又要离去？”

　　右首僧人笃定道：“世尊宽心，不日西牛贺洲诸城，尽归您统御。”

　　罗魔揉腹叹道：“倒真有些饥了。”

　　二僧面面相觑：“世尊已证菩提，怎会......”

　　“二位画的大饼实在诱人。”罗魔眨眨眼，“不知可带有充饥之物？”

　　二僧默然摇头。

　　罗魔停下脚步说：我饿了，得先吃点东西，你们稍等。

　　两位僧人急忙劝阻：世尊，寺中众道友都在等候，耽搁不得。

　　可我腹中空空，如何赶路？罗魔反问。

　　左侧僧人思忖片刻：您想用何膳食？我去置办，您随沙罗先行入寺。

　　也好。罗魔点头，要热羊肉汤和刚出炉的烤馕。

　　僧人领命匆匆赶往毗舍城，沙罗则引着罗魔前行。十里外忽现宏伟寺院，匾额上书世尊院三字。

　　世尊不是佛陀尊号吗？罗魔诧异。

　　沙罗恭敬行礼：您就是我们的佛陀。

　　罗魔失笑摆手：莫要说笑。

　　沙罗眼中魔光闪烁：绝非戏言，您确是我们的世尊。

　　望着沙罗癫狂之态与阴森匾额，罗魔心生退意。忽忆庄颜临别之言，转念暗忖：既认我为佛，度化他们亦无不可。

　　踏入寺院刹那，滔天魔气扑面而来。魔僧献花，骷髅奏乐，妖魔起舞，俨然魔域景象。沙罗击掌，众魔齐拜：恭迎世尊。

　　正踌躇间，先前僧人已捧着热汤馕饼凌空而至。香气诱人，罗魔接过食具道：我用膳时诸位自便。遂寻处进食。

　　世尊安好。两声问候惊得罗魔险些打翻汤碗——桌椅竟生出口目。他连忙蹲地用餐，众魔跪伏围观。

　　饱食后罗魔起身：何必跪着？都起来罢。

　　妖魔们这才起身拜谢，罗魔放下碗时，忽见后方有个妖怪正捧着条人腿大嚼。

　　那妖怪！罗魔厉声喝道，你吃的是何物？

　　众妖回首望去，沙罗立即答道：世尊，此乃豺妖。

　　带它过来。罗魔下令。

　　豺妖被押至跟前，罗魔看清确是条人腿，不禁皱眉：孽畜，你竟食人？

　　豺妖呆住，半晌才道：世尊，不吃人我吃什么？

　　沙罗笑道：从前他们食人为世所不容，如今您降临，大伙儿才算有了依靠。

　　正是。另一魔僧附和，您下界是为拨乱反正。七情六欲有何不好？我看妙得很。

　　妖怪食人天经地义！

　　和尚贪财、娶妻、作恶都天经地义！

　　那些假仁假义的佛菩萨是虚的，您才是真佛！

　　见群魔又要跪拜，罗魔急忙制止，质问豺妖：这人腿从何而来？

　　回世尊，豺妖抬头，是这普陀寺原有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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