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祖孙

　　这日，贺归轩以“携皇嗣体察民情，感受稼穑之艰”为由，摆开仪仗，但规模远小于正式出行，更类似于一次皇家的秋游。

　　目的地，选在了京郊一处隶属于皇庄的园林，此地清幽，景致颇佳，而且距离林府别院仅一墙之隔。

　　消息自然提前“不经意”地透露给了林母。

　　是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

　　皇庄园林内，红叶似火，菊花开得正盛。

　　贺归轩与林宥霆身着常服，带着承烨和安宁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散步。

　　承烨精力旺盛，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追逐着翩跹的蝴蝶，林宥霆在一旁小心看护着。

　　安宁则安静些，被贺归轩牵着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偶尔蹲下来捡起一片漂亮的叶子，递给母皇。

　　“母皇，那是什么花呀？”

　　安宁指着不远处一丛怒放的墨菊，细声问道。

　　“那是菊花，秋日里开得最好的花。”

　　贺归轩耐心解答，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园林一侧那道月亮门。

　　门那边，便是林府别院的后园。

　　与此同时，别院临园的绣楼二楼，窗户被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

　　林母在贴身老嬷嬷的搀扶下，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透过窗缝，贪婪地望向对面园林里的景象。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穿着宝蓝色小锦袍、像个小牛犊般跑来跑去的壮实男孩，那是她的孙儿承烨！

　　眉眼间果然有几分霆儿幼时的影子，那股活泼劲儿更是如出一辙！

　　她也看到了那个被女帝牵着手、穿着粉霞色襦裙、玉雪可爱的小姑娘，那是她的孙女安宁！

　　安安静静的样子，小脸精致得如同瓷娃娃，那眉眼，那神态，竟隐隐与陛下有几分神似！

　　刹那间，林母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她死死用手帕捂住嘴，才没有呜咽出声。是她林家的血脉！

　　是她日思夜想的孙儿孙女！

　　他们就在那里，那么健康，那么可爱！

　　“老夫人，您看，小皇子多精神！小公主多乖巧！”

　　老嬷嬷也红了眼眶，低声劝慰着。

　　林母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看到林宥霆细心地为奔跑的承烨擦去额角的汗，看到贺归轩温柔地弯腰听安宁说话，俯身抱起她，指着远处的风景……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美好得如同梦境。

　　她不敢奢望能亲手抱一抱他们，能听他们软软地唤一声“祖母”，就这样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一眼，知道他们好好的，她就已经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正被贺归轩抱在怀里的安宁，忽然扭过头，澄澈的大眼睛望向了绣楼的方向，正好对上了林母那含泪的、充满慈爱与激动的目光。

　　小家伙似乎愣了一下，并没有害怕，反而眨了眨眼睛，然后对着那个陌生的、在窗后看着她的老奶奶，露出了一个无牙的、纯真无邪的笑容。

　　这一个笑容，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窗户，直直照进了林母干涸已久的心田！

　　她浑身一颤，几乎要站立不住，心中所有的酸楚、委屈、期盼，在这一刻，都被这天使般的笑容彻底融化，化作了汹涌的暖流。

　　够了……真的够了……苍天待她不薄啊！

　　她扶着窗棂，望着对面园林里那渐渐走远的、幸福的一家四口，脸上带着泪，却绽放出了一个无比释然、无比欣慰的笑容。

　　园林中，贺归轩似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那道已然空无一人的窗口，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低头，对怀里的安宁柔声道：

　　“宁儿刚才看到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安宁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指向别院的方向，却说不清所以然。

　　林宥霆也走了过来，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别院，然后与贺归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贺归轩的手，眼中充满了感激。

　　当夜的林府别院，林母久久无法入睡。

　　她坐在灯下，反复摩挲着那双刚刚做好的、准备送给承烨的小虎头鞋，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平和。

　　她知道，这是陛下与霆儿能给她最大的、也是最安全的慰藉了。

　　她不能贪心，也不能给孩子们添乱。

　　能将这份血缘亲情深埋心底，偶尔能如此远远望上一眼，知晓他们安好，便是她余生最大的福分。

　　而皇宫之内，乾元殿中烛火温馨。

　　玩累了的承烨和安宁早已在父母的陪伴下酣然入睡。

　　贺归轩靠在林宥霆怀中，看着孩子们恬静的睡颜，轻声道：

　　“今日，母亲应该很开心。”

　　林宥霆拥紧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

　　“谢谢你，馨儿。谢谢你为我，为母亲做的一切。”

　　“一家人，何必言谢。”

　　贺归轩闭上眼，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幸福，

　　“只愿他们能永远如此无忧无虑，健康长大。”

　　贺归轩抬头看着林宥霆，语气里充满了肯定，

　　“等他们长大，就可以自己出宫找祖母了。”

　　宫墙隔开了空间，却隔不断血脉亲情。

　　在这帝国权力的巅峰，他们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寻常人家最朴素的温暖，盛世之下，天伦之乐，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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