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岗哨遗痕

　　第149章岗哨遗痕

　　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从废弃岗哨坍塌的穹顶破洞斜切而入，在焦黑的石墙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每一道光斑里都浮动着细小的沙粒，随着穿堂风轻轻晃荡。空气里弥漫着三重气味——沙砾被晒得发烫的干燥气息，野狗尸体腐烂的腥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紫莲常用的止血草的淡苦味道。

　　独狼的枣红马突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发出尖锐的惊恐嘶鸣，缰绳在独狼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他猛地拽紧缰绳，粗糙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独眼死死盯着墙根：“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死狗！”

　　墙根下横七竖八躺着五具野狗尸体，皮毛呈灰黑色，沾着沙砾与血污，纠结成一团。最大的那只母狗犬齿外露，齿缝里还嵌着凝固的暗褐色血沫，眼球浑浊地凸着，显然是昨夜才毙命的。尸体周围的沙砾被血浸成深褐色，形成不规则的晕圈，边缘已经开始发干、起皱。

　　华伦特翻身下马，双脚重重落在沙砾上，发出“嘎吱”一声闷响。滚烫的沙粒透过靴底渗进来，却丝毫没影响他的专注——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最前排那具野狗尸体的胸腔伤口上。

　　他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破坏地上的痕迹。沙砾地面上布满凌乱的爪印，呈扇形向石台扩散，爪尖的划痕很深，显然野狗群是从西侧豁口疯狂涌入，目标明确地朝着岗哨内部扑去。最前排两具尸体的前爪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胸腔被硬生生剖开，露出里面模糊的内脏——伤口边缘虽算整齐，却带着参差不齐的毛边，像是被钝器反复拉扯过。

　　华伦特单膝跪地，膝盖压得沙砾微微下陷。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划过伤口边缘，粗糙的皮肉触感传来，带着未散的余温。他眉头微蹙，指尖在切口处停顿片刻，声音低沉而肯定：“这不是普通匕首造成的。你看，切口有明显的往复拉动痕迹，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毛边，更像是用断剑或者磨过的锯齿武器弄出来的。”

　　他起身时，衣摆扫过地上的沙粒，立刻停住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衣摆撩起，生怕碰乱任何线索。目光转向石台后方的墙面，那里新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低处的划痕弧度平缓，带着明显的拖拽痕迹，像是有人贴地翻滚时，用武器在墙上撑了一下；高处的划痕则短促而有力，顶端还沾着几根灰黑色的狗毛。

　　“她应该是先贴地翻滚躲避野狗的撕咬，起身时用武器撑着墙面借力，才留下这些凹槽。”华伦特指着划痕最浅的一处，“这里的痕迹最淡，说明她当时力气已经快耗尽了，只是勉强稳住身体。”

　　主梁上缠绕的半截白裙布料在风里轻轻晃动，华伦特踮起脚，指尖捏住布料边缘，小心地取下。布料纤维间嵌着几根灰黑色的狗毛，却没有任何灼烧或魔法残留的痕迹——既没有火烤的焦糊味，也没有魔法元素附着的微光。他把布料凑到鼻尖轻嗅，除了狗毛的腥气，还有一丝紫莲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草木香。

　　“她没点火。”华伦特捏着布料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把布料撕下来缠在武器手柄上防滑，宁愿忍受黑暗，也不肯留下一点火星——她怕火光引来更多危险。”

　　独狼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只是用斧头柄轻轻拨开尸体旁的沙砾。突然，他“咦”了一声，斧头柄停在一处暗褐色的液体旁：“华伦特，你来看这个。”

　　华伦特立刻走过去，只见沙砾下露出几滩呈喷溅状的暗褐色液体，颜色比血液浅，带着一股腥涩的气味。“这是野狗的胆汁。”独狼蹲下身，用斧头柄蘸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只有极度恐惧的时候，狗才会失禁流胆汁。看来这些畜生死前，被吓得不轻。”

　　“恐惧来自同类的死亡，不是魔法。”华伦特接过话头，目光扫过豁口外延伸的血迹——那道血迹很淡，呈点状分布，像是有人受伤后滴下的。“沙地上没有大型魔兽的爪印，也没有蹄印，但有一道很细的拖痕，宽度大概只有手指粗。”他指向拖痕旁的沙粒，“你看，拖痕周围的沙粒很松散，应该是嗅觉灵敏的小型掠食者留下的，比如腐狼。它们闻到血腥味跟过来，却没敢靠近岗哨，只是在外面徘徊。”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远处沙地上的零星毛团上，立刻快步走过去。毛团间夹杂着几颗细小的紫水晶碎屑，晶莹剔透，在晨光下泛着淡紫色的光——那是紫莲出发前，温蒂给她装在口袋里的护身符，说是能驱邪避灾。

　　“她跑动的时候口袋破了。”华伦特弯腰捡起一颗水晶碎屑，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水晶掉了一路，她却没回头捡——她当时肯定在拼命逃跑，连停下来捡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独狼皱眉，用斧头柄在地上画了个圈：“那她为什么不摆个防御圈？找几块石头或者断剑围成圈子，至少能拖延点时间，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因为摆圆阵需要静止。”华伦特拾起一块沾着犬毛的碎布，布料边缘有清晰的牙齿撕咬痕迹，显然是紫莲被咬到时，用布料挡了一下。“她选择边跑边杀，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头狼——你看，最大的那只母狗尸体在最前面，伤口最深，说明她第一时间就冲着首领去了。”他把碎布递给独狼，“这是魔兽森林里对付狼群的老办法：杀首领，破胆气。只要头狼死了，其他的野兽就会溃散，不敢再扑上来。”

　　独狼接过碎布，翻来覆去看了看，独眼里露出一丝佩服：“这丫头，倒比我想的更懂生存。换作普通丫头，早被这群野狗吓瘫了，哪还能想到先杀头狼。”

　　两人沿着血迹和水晶碎屑的方向，在哨塔南侧百米处发现了一处新的露营地。沙地上有一片被压平的骆驼刺草丛，草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伏，显然有人在这里躺过。草窝旁散落着一根啃到一半的狗腿骨，骨头上的肉被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清晰的齿痕——齿痕很小，间距也窄，明显是人类的牙齿咬出来的。

　　华伦特捡起骨头，指尖敲了敲断面，发出“咚咚”的轻响。“她用石头砸开了骨髓，把里面的骨髓吸干净了。”他把骨头翻过来，指给独狼看，“骨头断面很粗糙，边缘还有石头砸过的痕迹。而且这里没有任何火星残留，连一点炭灰都没有——她连火都不敢生，宁愿吃生的骨髓，也不肯暴露自己的位置。”

　　独狼踢开草窝旁的碎石堆，碎石滚动间，露出底下一个深色的皮囊——那是野狗的膀胱，被清洗过，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液体。瓶口用一块白色的布料塞住，布料边缘绣着半朵鸢尾花，正是紫莲裙子上的花纹。他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出来，液体表面浮着几片干枯的止血草叶子。

　　“这是用野狗膀胱装的水。”独狼把皮囊递过去，“她应该是在附近找到的水源，还往水里加了止血草——她在自己清洗伤口。你看，皮囊外面还沾着一点干了的血迹，颜色很浅，应该是她手上的伤口流的。”

　　他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荆棘丛吸引，伸手拨开带刺的枝条，里面挂着半片带锯齿的刀刃。刀刃锈迹斑斑，却被磨得很锋利，刀身侧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标记——那是赤斧佣兵团的废刃标记，只有被淘汰的武器才会刻这个符号。

　　“找到了！这就是她用的武器。”独狼把刀刃摘下来，掂量了一下，“是断剑改的锯齿刀，难怪切口那么糙。这刀应该是她从哪个废弃营地捡来的，还自己磨过，刀刃虽然钝，却足够锋利，对付野狗绰绰有余。”

　　华伦特接过刀刃，指尖在锯齿上轻轻划过，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沉默片刻，把紫水晶碎屑和那半截白裙布料一起收入行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喉咙里溢出，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新营地周围打扫得太干净了。你看，草窝被压平后，边缘的杂草都被整理过，地上的血迹也被沙子埋了，连狗骨头都被踢到了荆棘丛里——我们根本没办法判断她离去的方向。”

　　他和紫莲在魔兽森林里一起生活了三年，那些日子里，他们一起学习如何追踪、如何隐藏踪迹，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生存经验，如今却成了他追寻妹妹的阻碍。紫莲太懂怎么销毁痕迹了，懂到让他心疼。

　　他知道独狼没说出口的事实：紫莲不仅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自己去向的标记，甚至故意弄破口袋让水晶散落，把用过的武器藏进荆棘丛——她在刻意销毁自己的踪迹，像是在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切割。这个发现让他喉头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紫莲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拿着画笔在日记里画笑脸的小姑娘，那个受了委屈会躲在他怀里哭的妹妹，如今却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原上，用最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连一点线索都不肯留给关心她的人。

　　“她往西去了。”华伦特睁开眼，目光坚定地望向黑风峡谷的方向——那里的沙丘在晨光下泛着暗黄色的光，沙砾上隐约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足印，只是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断剑酒馆的醉汉说过，峡谷里有个废弃的驿站，以前是商队躲避沙暴的地方，紫莲肯定会去那里。”

　　独狼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壶水塞进他手里。水壶是用兽皮做的，带着独狼身上的汗味，却异常温暖。“这丫头比我想的狠得多。”独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佩服，“换作别的丫头，遇到这么多事，早被吓瘫了，可她不仅带着伤跑了十里地，还能反过来杀野狗——这不是坏事，至少说明她能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指向西面那片连绵的沙丘：“如果她真要去大戈壁，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一直往西，穿过黑风峡谷，沿着峡谷里的废弃驿站走；要么跟我们一样，先去王国都城刃牙城，补给之后再走戈壁商路。刃牙城是必经之路，不管她选哪条，我们去刃牙城总能等到她。”

　　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三长两短，节奏急促，在空旷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独狼的脸色瞬间剧变，独眼瞪得溜圆，一把抓住华伦特的胳膊：“是我的商队！这是银狼佣兵团的求救信号！该死，他们肯定遇到沙虫了！”

　　华伦特顺着独狼的目光望去，东南方的天空下，一片沙尘正迅速扬起，颜色呈暗黄色，范围越来越大，显然是有大型生物在沙下移动。号角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急，还夹杂着隐约的嘶吼声，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边的混乱与危机。

　　他的目光在两个方向间来回转动——西面是黑风峡谷，紫莲可能在那里躲避；东南方是商队，独狼的手下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喉结在喉咙里滚动了几下，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他苦苦追寻的妹妹，说不定再快一点就能追上；一边是这两天真心帮他的独狼，还有那些无辜的商队成员，他们此刻正面临死亡的威胁。

　　“我不能等了。”独狼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却没有丝毫犹豫。他从腰间解下那把断剑改的锯齿刀，塞进华伦特手里，“我们骑马快，先去救商队，干翻沙虫之后，立刻赶去刃牙城。如果她没走黑风峡谷，肯定会去刃牙城补给，到时候我们在刃牙城的‘黑市眼’情报站等她，总能找到线索。”

　　远处的号角声第三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夹杂着绝望的呼喊。华伦特看着独狼眼中的急切与担忧，想起这两天独狼对他的帮助——不仅帮他打听紫莲的消息，还陪他一起探查岗哨，甚至愿意替他掏情报费。他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独狼去送死。

　　而且，独狼说得对，刃牙城是佣兵王国的都城，不管紫莲走哪条路，都绕不开那里。与其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荒原上找，不如先去刃牙城，借助情报站的力量，反而能更快找到紫莲。

　　他猛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追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华伦特握紧缰绳，断剑刀刃在马鞍旁晃荡，反射出冷冽的光。

　　“走！”他低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追风立刻撒开四蹄，朝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独狼紧随其后，枣红马的蹄声与追风的蹄声交织在一起，在晨光下的荒原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华伦特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峡谷的方向，风沙已经把那里的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等着我，紫莲。”他在风中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马蹄声掩盖，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黑暗，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东南方的沙尘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沙下巨大的阴影在快速移动，那是沙虫的身影。华伦特握紧手中的断剑，体内的斗气开始缓缓运转，剑身泛起淡淡的金光——一场恶战即将开始，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解决沙虫，去刃牙城，找到紫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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