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水镜观澜与专业的价值

　　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与冰晶川那永恒不变的、带着刺骨锋芒的绝对寒冷不同，水玲珑宫的宁静，是一种包容万象、深邃无垠的静。宫殿穹顶，并非坚硬的冰层，而是流动的、如同倒悬深海般的水幕，柔和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水波折射下来，在由最纯净水元之力构筑的地面与廊柱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蓝宝石内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清新的水汽，滋养着灵魂，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默正慵懒地半靠在一张由流动水光凝聚而成的软榻上，榻边漂浮着几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将她精致的小脸映照得愈发莹白。她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变换形态的水球，水球时而化作游鱼，时而凝成莲花，灵动非凡，显示出她极佳的水系掌控力与闲适的心情。

　　水清漓则静坐在不远处，身下是一方平滑如镜的寒玉台。他双眸微阖，冰蓝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周身气息与整个水玲珑宫、乃至外界的静水湖融为一体，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冥想，又仿佛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片独属于他们的宁静水域。他便是这片天地的核心，无声无息，却掌控着一切。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默把玩着水球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总是流转着狡黠光芒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像是偷看到了什么秘密的小狐狸。

　　她轻轻一挥手，面前平静如镜的水面（水玲珑宫内多有此类由纯粹水元凝聚的镜面）忽然荡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涟漪中心，景象变幻，并非映照出宫殿内的场景，而是穿透了无尽空间，清晰地显现出了遥远冰晶宫内的景象——

　　只见冰晶宫那空旷清冷的大殿中，颜爵正襟危坐于冰晶书案之后，原本总是带着几分风流不羁神采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严肃与……生无可恋的专注。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玉简，几乎要将他瘦削的身影淹没。他一手快速翻阅着散发着各色灵光的文书，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由冰晶凝结而成的笔，时而停顿思索，时而奋笔疾书，眉头紧锁，仿佛在应对什么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尽管隔着水镜，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被文书海洋淹没的“绝望”气息。

　　而宫殿另一头，冰璃雪则依旧清冷如霜，端坐于王座之上，心无旁骛地处理着属于自己的冰雪事务。两人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忙碌而安静的平衡。

　　看到这幅景象，默脸上那愉悦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她收回目光，水镜上的景象悄然隐去，恢复平静。她转过头，看向身旁静坐如山的夫君，一双大眼睛完成了月牙，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我早就说过”的意味，清脆地开口：

　　“清漓，你看！”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刚才水镜显现的方向，尽管此刻那里已空无一物，“颜爵那边，已经开始了！”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水宫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计划通”的兴奋。

　　水清漓并未睁眼，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又或者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但他周身那与天地交融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微微波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默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用一种带着品评和总结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果然啊，” 她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宣布一个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这种重复的、繁琐的、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却又必不可少的日常琐事，”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透着理所当然：

　　“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

　　“专业的”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独特的份量。

　　她指的“专业”，并非仅仅是颜爵曾经作为灵犀阁司仪所积累的经验和能力。更重要的，是颜爵那种天生适合处理繁杂事务、协调各方关系、在规则框架内寻求最优解的性格特质与思维方式。

　　颜爵是艺术之灵，追求完美与和谐，这种特质运用到文书处理、流程优化上，会让他本能地去梳理条理，追求细节的精准与整体的协调。他曾经执掌灵犀阁，需要平衡仙境各方势力，这锻炼了他极高的情商、沟通技巧以及对复杂局面的掌控力。这些能力，或许在追求绝对力量巅峰的幕天阁十阶法相眼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繁琐”，但对于维持一个庞大组织的日常高效运转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

　　水清漓强大吗？毋庸置疑，他是执掌水之本源的至高存在，是幕天阁的二阶法相，他的力量足以倾覆世界。但让他去逐字逐句审核一份资源调配清单，去推敲一份对外文书的措辞是否得体，去协调两个下属势力因为一点鸡毛蒜皮产生的摩擦？这无异于用宰牛刀去杀鸡，是极致的浪费，是对他时间和精力的巨大消耗，甚至会让他感到烦躁（虽然水清漓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默觉得会）。

　　世王强大吗？他是宇宙生灭的主宰，他的意志便是法则的趋向。但让他去关心某个边缘位面是否按时缴纳了“供奉”，去裁定某个低阶成员是否违反了行为规范？这简直是对他无上权柄的侮辱。

　　其他法相，如武神凌好战，银尘清冷，雾孀诡秘，震狂暴……让他们来处理这些琐事，结果恐怕不是鸡飞狗跳，就是直接掀桌子。

　　所以，默才要千方百计、甚至不惜用上“恐吓”加“告老婆”这种组合拳，把颜爵“坑”到这个位置上。因为只有颜爵这种“专业对口”的人才，才能将这些东西处理得井井有条，才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法相们少为这些杂事烦心，才能让水清漓和世王这样的存在，从无穷无尽的琐事中解脱出来，将宝贵的精力投入到真正需要他们力量与智慧的、关乎宇宙平衡与存亡的宏图大业之上。

　　这才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最极致的体现。 默的“坑”，实则是一种极具眼光的“人尽其才”。

　　“你看他现在那样子，”默笑嘻嘻地对着水清漓说，虽然水清漓没看，“虽然一副苦大仇深、像是被逼着吃黄连的表情，但活不是干得挺麻利的嘛？这些卷宗，要是堆到你面前，或者送到世王哥哥那里，怕不是直接就被力量余波震成齑粉了。”

　　她想象了一下水清漓面对如山公文时那冷着脸、周围温度骤降几十度的场景，或者世王那淡漠的意志扫过这些“无聊”文书时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呀，”她总结道，语气轻快，“我这也算是为幕天阁的‘高效运转’和‘内部和谐’，做出了卓越贡献呢！”

　　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小脸上满是“快夸我聪明能干有远见”的表情。

　　水清漓依旧静坐，没有任何回应。但默敏锐地感觉到，周身流淌的水元之力，似乎变得更加柔和、舒缓了一些。她知道，这是自家夫君表达认可的一种方式。他虽不言，但一切尽在感知中。

　　默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软榻，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水球，心情大好。

　　颜爵在冰晶宫“受苦受难”，换来的是水玲珑宫的清静安宁，是她家清漓的“减负”，是幕天阁日常事务的“专业化”处理。这笔买卖，在她看来，简直是太划算了！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而她默殿下，就是那个善于发现“专业人才”并“人尽其用”的伯乐！

　　至于颜爵本人的感受？嗯……能者多劳嘛！况且，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免得他整天想着“闲云野鹤”来打扰璃雪姐姐，不也是一举两得吗？

　　默愉快地想着，觉得自己的安排真是天衣无缝。水玲珑宫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这份宁静中，多了几分计谋得逞后的惬意与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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