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章 刹那的洞悉与过去的“变态”

　　水玲珑宫，王座厅。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在默将水影剑递到“过去水清漓”手中，水龙亲昵地蹭上他手臂的那一刻起，整个空间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状态。唯有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共鸣与悸动，如同无声的潮汐，在“过去水清漓”的心湖深处汹涌澎湃。

　　他紧闭着双眼，浓密的冰蓝色睫毛微微颤抖，俊美如冰雕的脸上，线条紧绷，显示出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天人交战。他握着水影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周身那原本狂暴四溢的寒气，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压制、收敛，化作一层紧贴着他身体的、剧烈波动的冰蓝色光晕。

　　默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将他拉回“现实”，还是彻底激起他更强烈的排斥，就在此一举。她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现在的水清漓，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揽着她腰肢的手臂，也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显然，即便是现在的他，对于“过去自己”能否接受这颠覆性的现实，也并非全无波澜。

　　一刻钟。

　　在凡人眼中，或许只是喝一盏茶的功夫。但在场的三位，都是超越了时间束缚的存在。一刻钟，足以让思绪流转万千，足以让灵魂经历沧海桑田。

　　就在默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时——

　　“过去水清漓”那剧烈波动的气息，骤然间……平息了。

　　不是那种强行压抑的平静，而是一种……仿佛风暴过后的海面，深邃、内敛，却蕴含着更加磅礴力量的……沉寂。

　　他周身的冰蓝色光晕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他体内。他紧握着水影剑的手，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松开了力道。那颤抖的睫毛，也归于平静。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的眼睛。

　　冰蓝色的瞳孔依旧深邃如寒渊，但其中那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愤怒、怀疑与挣扎，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冷静的、仿佛洞悉了一切本质的……了然。那目光，锐利依旧，却不再带有攻击性，而是一种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审视与……接受。

　　他先是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那里还没有水魄戒），又抬起右手，看着手中那柄与他灵魂完美共鸣的水影剑，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水影剑发出顺从的轻吟。

　　接着，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盘旋在他身侧、龙目中带着亲近与依赖的水龙。最后，他的视线，越过空间，落在了王座之上，那个与自己容貌一致、气息同源，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的“现在的水清漓”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是……隔着漫长的时光长河，进行了一场无声的确认。

　　然后，“过去水清漓”的目光，缓缓地、最终定格在了默的身上。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探究。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肌肤，她的骨骼，直接看到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默被他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了他的视线。

　　在“过去水清漓”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默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看到他目光的落点，先是停留在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散发着温润蓝光、与现在水清漓手上戒指俨然是一对的水魄戒上。他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这枚戒指所代表的含义——永恒的羁绊，生命的共享。

　　紧接着，他的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看”到了她丹田气海深处，那颗静静悬浮、散发着浩瀚水之本源气息、与她自身仙力完美融合的本命珠！那是水清漓分割自身本源，为她重塑仙根、赐予她长生与力量的证明！是他的半身！

　　最后，他的目光触及了她灵魂最核心处，那道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金光闪闪、将她的生命与灵魂与水清漓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唤醒之契！契约的另一端，那股浩瀚、冰冷、却带着无上威严与守护意志的气息，赫然正是……他自己！

　　水魄戒、本命珠、唤醒之契……

　　这三样东西，每一样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关系！羁绊、赐予、契约！而对象，都是他——水清漓！

　　“过去水清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即便以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心境，在瞬间洞悉了这三重联系的深刻含义后，内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带回一个人类幼崽”的范畴！这是将彼此的生命、灵魂、乃至存在的意义，都彻底捆绑在了一起！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决绝？

　　然而，这还并非全部。

　　他的目光继续深入，仿佛翻阅着她的人生轨迹。他“看”到了，在某个关键时刻，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承受他的水之本源，适应仙境的法则，他（未来的他）为她选择了接受乐公主乐音的“仙音仙化”！以无上仙乐洗涤凡胎，重塑仙骨，使她脱胎换骨，成为后天仙子！这一步，堪称逆天改命，需要何等精密的算计与庞大的付出？

　　最后，他“看”到了现在……她站在他的身边，气息强大而稳定，对水之法则的领悟深不可测，已然能够与他并肩，共同面对风雨，甚至……戏弄星尘，安排黎灰，从容应对一切！

　　从一个孱弱的人类幼崽，到如今足以与他比肩的水王妃、幕天阁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其中的因果、付出、抉择、以及那匪夷所思的……情感深度……在短短一刻钟内，如同浩瀚的信息流，被“过去水清漓”那变态的感知与推演能力，抽丝剥茧，彻底洞悉！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为何会去人类世界。

　　为何会带回她。

　　为何会为她付出一切。

　　为何……她会成为现在的模样。

　　“过去水清漓”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手中的水影剑，调转剑柄，递还给了默。动作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同时，他心念微动，盘旋在他身侧的水龙发出一声低吟，巨大的身躯化作点点蓝色流光，重新融入了王座扶手的雕刻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默，那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接受了所有事实、洞悉了所有因果后的平静。

　　默接过水影剑，感受着剑柄上残留的、属于“过去清漓”的微凉触感，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她看着他那双已然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星海的冰蓝色眼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接受能力和洞察力……也太变态了吧？！

　　才一刻钟啊！就从极度排斥到完全接受，甚至还把她和老底都看穿了？！

　　她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身边现在水清漓的胳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惊呼道：

　　“清漓！清漓！你……你过去……实力和接受能力……这么变态的吗？！”

　　她指着大厅中央那个气息已然归于沉寂、却更显深不可测的“过去水清漓”，语无伦次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啊！”

　　默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带着一种“我终于理解了”的夸张神色：

　　“怪不得以前银尘姐姐、雾孀姐姐、震哥哥、银翎姐姐、八风哥哥、薇夫人、星尘哥哥、武神凌哥哥他们……”

　　她掰着手指数着那些幕天阁赫赫有名的法相的名字，语气充满了同情（？）和共鸣：

　　“以前看到我在你身边上蹿下跳、没大没小、各种闹腾的时候，一个个的表情都跟活见了鬼一样！”

　　她模仿着那些人震惊、错愕、仿佛世界观崩塌的表情，然后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现在的清漓：

　　“我现在……总算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心情了！”

　　“就跟……就跟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看着一个完全不符合你‘人设’的存在，在你身边为所欲为，而你却……默许甚至纵容……”

　　默做了个夸张的、快要晕倒的表情：

　　“这种冲击力……简直比直面世王哥哥的全力一击还要吓人啊！”

　　她现在终于深切体会到，当年那些法相们看到她这个“意外”出现在冰冷无情的水之主宰身边时，那种三观碎裂、怀疑人生的感觉了！水清漓这种存在，一旦“不正常”起来，带来的震撼绝对是毁灭性的！

　　现在的水清漓，听着默这番“控诉”，看着她那副“原来你以前就这么可怕”的表情，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

　　“现在才知道？”

　　默：“……” （彻底无语凝噎。）

　　而大厅中央的“过去水清漓”，将默这番生动的“表演”和与“现在自己”的亲昵互动尽收眼底，那刚刚平复的心湖，似乎又泛起了点点难以言喻的涟漪。他默默地将视线转向窗外那无尽的水色天空，心中第一次，对那个所谓的“人类世界”，以及那个……会让他发生如此“巨大”改变的“未来”，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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