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深层矩阵

　　阿尔法关于“小雅”的短暂异常，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江诗韵心中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这个冰冷的机械猎犬，显然知晓的内情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多，并且受制于某种严格的指令或限制。

　　六小时的休整时间在沉默与警惕中流逝。江诗韵尝试运转那微弱的精神力，去“阅读”这处中继站内残留的数据碎片，但大多是无用的系统日志和早已过时的通讯记录。林皓则抓紧时间处理伤口，恢复体力，目光不时瞟向如同雕像般伫立在控制台前的阿尔法。

　　时间一到，阿尔法精确地断开与控制台的连接，复眼转向他们。【休整结束。下一阶段路径已规划。】

　　它没有解释要去哪里，只是走向大厅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标注着【维护通道 - 严禁入内】的金属小门。前爪探针插入，门锁发出轻响后开启，露出后面一段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金属阶梯。

　　“我们要去哪？”林皓忍不住问道。

　　【深层数据矩阵。范建国‘遗产’中提及的‘真相坐标’关联区域之一。】阿尔法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根据现有情报分析，该区域存在高概率隐藏着未被‘奠基者’或‘观测者’完全掌控的关键信息节点。】

　　真相坐标？母亲项链中隐藏的秘密，果然指向更深处！

　　没有更多解释，阿尔法率先走下阶梯。江诗韵和林皓只能跟上。

　　阶梯漫长而逼仄，旋转向下，仿佛通往地心。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和金属冷却气味逐渐被一种更奇异的、类似低温超导设备运行时的微弱嗡鸣和某种……“洁净”的冰冷所取代。阶梯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锈蚀金属，而是变成了光滑的、泛着暗蓝色微光的特殊合金，上面偶尔流过一道道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纹路般的能量光泽。

　　越往下，温度越低，光线也愈发幽暗，只有阿尔法复眼和尾部尖刺散发的冰冷蓝光，以及墙壁上流动的能量纹路提供着照明。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景象让江诗韵和林皓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的金属平台上。平台悬浮在一个无法估量其广阔程度的巨大地下空间中央。放眼望去，上下左右皆是深邃的黑暗，而在那黑暗之中，悬浮着无数点、线、面构成的，由纯粹光芒组成的复杂结构！

　　那是由亿万条流动的数据光缆构成的立体网络，它们如同发光的神经或血管，纵横交错，编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脉动着的立体光之丛林。光缆中流淌的不再是浑浊的信息碎片，而是凝练的、有序的、散发着各种颜色光芒的纯净数据流，如同宇宙星云般缓缓旋转、汇聚、分流。一些节点处，数据流汇聚成更加明亮、不断变幻形态的几何结构，如同思维的火花在黑暗中明灭。

　　这里安静得只剩下那无处不在的、低沉的嗡鸣，以及数据流淌时发出的、如同溪流般的细微哗哗声。空气冰冷而纯净，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薄荷的刺激感。

　　这就是……深层数据矩阵？城市真正的中枢神经？

　　“我们……这是在哪儿？”林皓的声音带着敬畏与茫然。

　　【城市早期量子计算网络的核心冗余层，独立于现有‘观测者’监控体系之外。】阿尔法解释道，复眼扫视着这片浩瀚的光之网络，【‘奠基者’的部分早期实验数据曾在此备份，后因技术迭代与权力更迭而被遗忘。范建国及其盟友，可能利用了这一漏洞。】

　　它抬起前爪，指向光网深处某个方向。【检测到异常信息淤积点，能量签名与范建国遗留的加密协议部分吻合。坐标已标记。】

　　就在阿尔法准备带领他们前往那个坐标时——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阿尔法体内响起！它那冰冷的复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接近！识别信号：‘观测者’特殊清理单元 - ‘肃清者’！】

　　【警告！对方已锁定本区域！规避概率低于7%！】

　　肃清者？！比普通归档员和清洁工更高级、更无情的清除部队？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远处那浩瀚的光之网络中，几个原本规律流动的数据流节点猛地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从那些空间裂隙中，骤然射出三道惨白色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能量光束，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射向他们所在的平台！

　　光束未至，那极致的寒意已经让平台表面的金属瞬间凝结起厚厚的白霜，连空气中流动的数据光流都仿佛被冻结、迟滞！

　　阿尔法反应快得惊人，背部的能量武器瞬间抬起，湛蓝色的光束连续射出，试图拦截！

　　“轰！轰！轰！”

　　蓝白光束在空中猛烈对撞，爆开一团团冰晶与能量碎屑构成的冰冷烟花！爆炸的冲击波席卷平台，江诗韵和林皓被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冰冷的护栏上，气血翻涌！

　　阿尔法挡住了这一轮齐射，但它那哑光黑色的装甲表面，也凝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动作明显变得迟缓了一些。它体内的警报声更加凄厉。

　　【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即分离！本单元将执行诱饵协议！】

　　它猛地转身，金属尾巴甩动，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片射向江诗韵。“拿好！信息密钥！前往标记坐标！”

　　话音未落，它四肢猛地发力，带着一身冰晶，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主动冲向了光束射来的方向！背部的能量武器全力开火，湛蓝色的光束如同愤怒的雷蛇，射向那几道刚刚撕开的空间裂隙！

　　“阿尔法！”林皓惊呼。

　　江诗韵一把抓住那枚冰冷的金属片，入手瞬间，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正是那个“异常信息淤积点”的精确坐标，以及一条在复杂光网中穿梭的安全路径！

　　她没有犹豫，猛地拉起林皓：“走！”

　　两人沿着阿尔法给出的路径，冲向平台边缘。那里并非虚空，而有一条几乎透明的、由凝聚的数据流构成的“光桥”，蜿蜒通向光网深处。

　　就在他们踏上光桥的瞬间，身后传来了更加激烈的爆炸声和阿尔法机体受损的刺耳金属撕裂声！它正在用自己吸引“肃清者”的全部火力！

　　江诗韵咬牙，头也不回，沿着光桥奋力狂奔。林皓紧随其后。

　　光桥在脚下如同有生命的河流般流动，托着他们在浩瀚的数据星海中穿梭。四周是流淌的亿万数据光流，构成瑰丽而致命的景象。他们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冷的杀意和爆炸的波动并未远离，阿尔法显然没能完全拦住敌人。

　　必须尽快赶到坐标点！

　　按照脑海中的路径，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光桥网络中疾驰，时而攀上如同彩虹般拱起的数据流，时而钻入由旋转光符构成的短暂隧道。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节点”。

　　那并非由流动光缆构成，而是一个相对静止的、由暗金色金属构筑而成的、类似古老天文仪器的复杂结构。它悬浮在光网的一个交叉点上，表面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中心处有一个凹槽，大小正好与江诗韵手中的金属片吻合。

　　就是这里！

　　两人冲上这个金属平台。江诗韵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信息密钥按入了那个凹槽！

　　“嗡——！”

　　暗金色结构猛地一震，表面的几何符号逐一亮起，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中心凹槽处投射出一道细小的光柱，在空中展开成一幅不断变幻的、由复杂图纸、数据流和些许文字说明构成的立体界面。

　　【权限验证通过。访问者：关联密钥持有者。】

　　【加载加密档案：‘启明星’计划备份及‘哨兵’协议日志……】

　　界面上的信息快速滚动，江诗韵的左眼虽然失明，但右眼和那独特的感知力让她能迅速捕捉关键内容！

　　这些资料，赫然是“奠基者”早期进行异常能量研究的绝密记录！包括对“边界”的早期探测，对K-07（“蚀”）等异常实体的捕获尝试，以及……那个所谓的“契约”的原始草案！其中明确提到了利用大型工程（新港枢纽）作为掩护，进行大规模现实稳定锚点（“钉子”）部署和能量提取的野心！

　　而更让江诗韵呼吸停滞的是，在“哨兵”协议日志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代号—— 【阿尔法-7】！日志记录显示，阿尔法系列是最初一批被植入部分人类志愿者意识、用于在危险异常区域执行监视与探索任务的生化机械体原型机。但该计划因伦理问题和初期原型机出现“不可控的自主意识萌芽”而被叫停，所有原型机按理应予销毁……

　　阿尔法……是幸存者？它那受限的应答和独立行动，源于此？

　　就在这时，界面突然剧烈闪烁起来，警告标识弹出！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位格访问！资料库启动自毁程序！倒计时：10…9…8…】

　　被发现了！是“肃清者”突破了阿尔法的拦截，还是触动了更深层的防御机制？

　　“快！记住关键信息！”江诗韵对林皓吼道，自己则拼命记忆着界面上闪过的关于“后门程序”激活要点的片段！

　　【…3…2…1！】

　　倒计时归零！

　　“轰！！！”

　　整个暗金色结构连同他们脚下的平台，猛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金色的光芒混合着失控的数据流，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向四周炸开！

　　江诗韵只来得及将林皓扑倒在地，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冲击，自己则被狂暴的能量狠狠掀飞，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一个极其遥远、却带着一丝焦急的电子音断断续续传来：

　　【……单元……受损严重……执行……最终……逃逸……协议……】

　　【……载体……保重……】

　　不知过了多久，江诗韵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潮湿的寒意中恢复了部分意识。

　　她发现自己和林皓正躺在一艘小小的、锈迹斑斑的自动驳船上，驳船正沿着一条宽阔却阴暗的地下河流行驶。头顶是低矮的、滴着水的岩石穹顶，两岸是望不到边的、浸泡在河水中的城市建筑废墟，如同沉没的文明墓碑。

　　阿尔法不见了踪影。

　　只有怀中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信息密钥，和脑海中强行记下的零星资料，证明着刚才在深层矩阵中的一切并非幻觉。

　　驳船前方，黑暗的河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更加庞大、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阴影轮廓。

　　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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