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日复一日的禁闭，像一场缓慢的凌迟。

　　冰冷的脏水、刺鼻的清洁剂气味、粗糙抹布摩擦皮肤带来的灼痛感，以及乌姆里奇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黏稠而恶意的凝视，共同构成了赫敏每晚必须面对的、现实与精神的双重酷刑。

　　她的双手早已不复以往的灵巧，变得红肿、粗糙，指甲缝里嵌满了难以洗净的黑色污垢。

　　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每完成一晚的劳作回到公共休息室时，都几乎虚脱。

　　然而，在这令人绝望的囚牢生活中，赫敏却像一株在岩缝中生长的植物，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坚韧，寻找着任何可能汲取养分、窥见光明的缝隙。

　　她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当成了一个特殊的观察站，一个被动接收信息的监听点。

　　乌姆里奇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她并不总是沉默，有时会一边监督赫敏劳作，一边用她那甜腻的嗓音，喋喋不休地讲述着“秩序”的重要性，抨击邓布利多的“放任自流”，或者炫耀她与魔法部高层，尤其是福吉下台后依旧盘踞在权力边缘的那些人的“密切关系”。

　　这些充满偏见和自我吹嘘的言论，在赫敏听来，却往往夹杂着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碎片。

　　比如，她多次抱怨“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那些顽固派”对“遗产清查法案”的推进设置障碍，质疑他们“是否对霍格沃茨的某些历史遗留问题抱有不该有的同情”。

　　这印证了赫敏之前的猜测，法案的推进并非一帆风顺，魔法部内部也存在阻力。

　　她还听到乌姆里奇在一次与某个声音谄媚似乎是调查小组某个成员的低声通话中，提到“麦克尼尔先生对进度很不满意”，并保证“会尽快找到那个关键的‘共鸣点’”。

　　“共鸣点”？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赫敏心生警惕，她直觉这绝非好事，很可能与搜寻魂器或压制霍格沃茨的古老魔法有关。

　　除了倾听，赫敏的观察也愈发细致。

　　她注意到乌姆里奇办公桌上那堆粉红色的文件中，偶尔会夹杂着几份使用特殊魔法墨水书写的文件，那墨水的颜色……与她之前在斯拉格霍恩俱乐部，看到布雷司·沙比尼袖口上不小心沾染的、据说是他母亲使用的昂贵墨水颜色极其相似。

　　这细微的关联，让她更加确信沙比尼家族与乌姆里奇背后的势力存在着某种联系。

　　然而，最大的发现，来自于那些她被迫亲手清理的、布满污秽的旧档案本身。

　　起初，这些工作只是纯粹的体力折磨。档案盒上沾满了不知名的黏液、干涸的墨迹、类似食物残渣的污渍，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斑点。

　　赫敏必须用浸泡了刺鼻清洁剂，乌姆里奇声称这是特制的、能消除“不良魔法残留”的配方的抹布，用力擦拭，才能勉强让那些陈年污垢淡化。

　　但渐渐地，在擦拭那些覆盖在档案盒标签或古老羊皮纸卷轴外的污渍时，赫敏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有些污渍下面，隐约覆盖着一些被刻意涂抹、但并未完全销毁的字迹或符号。

　　那并非学生们的随意涂鸦，而是一些……古老的、扭曲的，带着明显黑魔法风格的标记，或者是一些用古代如尼文变体书写的、意义不明的短句。

　　这些发现让赫敏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依旧维持着那副疲惫而麻木的表情，动作机械地擦拭着，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每一个偶然显露的符号、每一段未被完全抹去的文字，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在一个标注着“霍格沃茨特殊事件记录（部分封存）”的陈旧木盒上，她擦掉了一块顽固的、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物的黑色胶状物后，露出了下面一个被划花了大部分、但轮廓依稀可辨的图案。

　　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人脸构成的漩涡，中心是一个空洞的圆。

　　赫敏几乎立刻认出，这个图案的风格，与她在禁书区触碰的那本“厄里斯魔典”封面上的扭曲面孔，以及布莱克伍德古堡祭坛间那些浮雕，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绝非巧合！

　　在另一卷关于“城堡早期修缮与魔法加固记录”的羊皮纸边缘，她清除了大片褐色的、疑似铁锈的污渍后，看到了一行被潦草涂抹的古代如尼文，她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古代魔文功底，勉强辨认出几个残存的词汇：“……束缚……地脉节点……反噬……勿近……”

　　地脉节点？

　　反噬？

　　勿近？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透露出一种不祥的意味。

　　霍格沃茨城堡建立在古老的魔法地脉之上，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束缚”地脉节点？

　　还会导致“反噬”？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极其危险、甚至可能动摇城堡根基的禁忌魔法！

　　为什么要记录这个？

　　又是谁试图抹去这些记录？

　　赫敏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些被封存在乌姆里奇办公室角落、被污秽覆盖的旧档案，似乎隐藏着霍格沃茨不为人知的黑暗历史，以及某些可能至今仍在影响着城堡的秘密。

　　乌姆里奇知道这些吗？

　　她是无意中收集了这些档案，还是……有意在搜寻什么？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这些惊人的发现死死压在心底，继续着她沉默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清理工作。

　　每一天晚上，她都在污秽与灰尘中，捕捉着那些来自过去、充满危险意味的低语。

　　这些低语与她内心那簇沉寂的黑暗火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那火焰不再仅仅是躁动或愤怒，更增添了一种对这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危险知识的探究欲。

　　她知道这很危险。

　　每一次解读那些黑暗符号，每一次试图理解那些被抹去的禁忌记录，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都可能让她滑向更深的深渊。

　　但在眼下这种完全被压制、几乎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这些隐藏在污秽中的低语，成了她唯一能握在手中的、微弱却真实的东西。

　　它们是她对抗乌姆里奇的精神武器，也是她理解当前困境背后更深层次原因的钥匙。

　　然而，就在赫敏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囚徒，艰难地拼凑着信息碎片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直接针对她内心最深处恐惧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是一个尤其漫长的禁闭夜晚。

　　赫敏正在清理一个特别肮脏的、装着“可疑魔法物品举报记录（已处理）”的档案盒，乌姆里奇似乎心情不佳，比平时更加沉默，只是用那双癞蛤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中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在赫敏费力地擦掉盒盖上最后一块黏糊糊的、散发着怪味的绿色污渍时，乌姆里奇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再是那种甜腻的假音，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哑：

　　“你知道吗，格兰杰，我最近查阅了一些……很有趣的记录。”

　　她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关于一些……因为无法控制自身魔力，或者说，被自身无法理解的黑暗力量所诱惑，最终走向疯狂和毁灭的年轻女巫的记录。”

　　赫敏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乌姆里奇似乎很满意她这细微的反应，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却意外获得了一些不该属于她们的知识和力量的。她们总是那么……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结果呢？”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不是精神错乱，伤害身边的人，就是被那股力量彻底吞噬，变成怪物，或者……更糟，成为某些更强大存在的傀儡和容器。”

　　赫敏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乌姆里奇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接刺中了她内心最隐秘、最恐惧的角落！

　　她是在暗示……不，她几乎是在明指！

　　她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赫敏内心那簇黑暗的火焰，察觉到了她被金杯侵蚀后留下的隐患！

　　“我注意到，格兰杰，”乌姆里奇站起身，缓缓踱步到赫敏身边，那粉红色的裙摆几乎要扫到赫敏沾满污渍的袍角，“你最近……很不一样。你的眼神，你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冰冷的专注，甚至你在俱乐部里提出的那些……过于激进的魔法理论。那不像平时的你。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蛊惑了。”

　　她弯下腰，凑近赫敏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低语：

　　“告诉我，泥巴种，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你不该碰的东西？比如，某个……金色的杯子？”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赫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留下彻骨的冰寒！

　　她知道了！

　　乌姆里奇竟然知道金杯！

　　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卡库斯？

　　是那些黑袍追兵？

　　还是……霍格沃茨内部那个一直存在的“视线”？！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巨浪般将她淹没，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内心那簇沉寂的黑暗火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点燃，猛地窜起，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暴怒、恐惧和毁灭冲动的炽热能量，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乌姆里奇那双近在咫尺的、充满了恶毒得意和探究光芒的小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苍白而扭曲的倒影，也看到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漆黑的怒火。

　　不行！

　　不能失控！

　　绝对不能在这里失控！

　　赫敏用尽生平最大的意志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尖锐的痛楚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那即将爆发的黑暗火焰。

　　她强行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诅咒压回喉咙深处，眼神中的惊涛骇浪迅速退去，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寒潭。

　　她看着乌姆里奇，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回答：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乌姆里奇教授。我清理完了这个盒子。如果今晚的工作结束了，我想我可以离开了吗？”

　　她的反应显然出乎乌姆里奇的意料。

　　乌姆里奇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她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赫敏，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赫敏的脸上只有疲惫、麻木和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钟，乌姆里奇才直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令人作呕的假笑，但眼神却更加阴鸷。

　　“当然，今晚就到这里。”她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明天继续，格兰杰小姐。我们……有的是时间。”

　　赫敏没有再看她一眼，默默地放下抹布，清洗双手尽管那污渍和气味似乎已经浸入了皮肤，然后挺直脊背，步伐稳定地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拐过走廊的转角，确认彻底离开了乌姆里奇的视线，赫敏才猛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

　　乌姆里奇知道了！

　　她知道了金杯！

　　她是在试探，还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恐吓，还是她已经掌握了某种证据？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赫敏彻底淹没。

　　之前的禁闭只是身体的囚牢和精神的折磨，而现在，乌姆里奇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恐惧！

　　这不再仅仅是关于d.A.的斗争，更是关乎她自身存在和灵魂归属的战争！

　　污秽中的低语，终于引来了最危险的猎手。

　　赫敏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她知道，最后的防线已经被触及，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她必须在那风暴将她，以及她所珍视的一切彻底撕碎之前，找到反击的方法，或者……做出最终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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