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抬不起头

　　“小曹不是说自己能扛事吗？正好，让他去前线历练历练。”

　　“这是你的机会，小曹，可得抓住啊！”

　　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

　　“领导，我……”

　　曹大强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他当然知道情况，前线危险重重，余震不断，道路损毁。

　　随时可能遭遇塌方、泥石流，甚至有人命危险。

　　他心里一百个不想去，恨不得立刻推脱。

　　可他更清楚，这话不能说出口。

　　一旦推辞，不仅升职无望，还会被扣上临阵退缩的帽子，彻底失去领导的信任。

　　要是换个小地方，能露脸又安全。

　　他早抢着报名了，绝不会等到现在。

　　这次实在太过严重了。

　　稍有不慎，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

　　就算命侥幸保住了，身上没受什么伤，那也得脱掉一层皮。

　　在曹大强的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任务。

　　而是一笔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

　　“我实在走不开啊，领导。”

　　他语气低沉，说得有模有样。

　　“家里孩子还小，才上小学一年级，每天接送上下学全靠我一个人张罗。老婆身体又一直不好，前阵子还去医院查出点问题，我要是这时候走了，她一个人连饭都做不全，更别说照顾孩子了。”

　　他嘴上说着，脸上却不见半点羞愧。

　　“那……行吧。”

　　领导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低沉。

　　“我再去找别人安排。你安心在家，照顾好家人就是对单位最大的支持。”

　　领导脸上的失望清晰可见，根本压都压不住。

　　曹大强本想再解释几句，说自己并非推脱，确实家里困难重重。

　　可话刚到嘴边，领导已经抬起手。

　　“小曹，你赶紧回吧，我这儿一堆事儿等着办，名单得尽快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好，领导，那我先走了。”

　　曹大强点头应下，语气恭敬，转身离开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整栋楼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走廊里脚步匆匆。

　　不少人主动跑到指挥室请战。

　　而他的妻子刘英子，更是在家里忙得团团转。

　　她以为，丈夫费了那么大劲才从边防调回来。

　　现在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个立功表现的机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她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回来，准备好好鼓励一番。

　　可没想到，人一进门，曹大强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不去了。”

　　刘英子愣住了，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你怎么就不去？”

　　她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满是震惊。

　　“这可是多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去了前线，只要表现好，立个功，评个先进，提拔还不是水到渠成？你说不去就不去？”

　　她是真的急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曹大强心里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他怕死。

　　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怕，而是深入骨髓的那种恐惧。

　　他更怕丢脸。

　　一旦在众人面前暴露怯懦，往后在单位里抬不起头，一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他脚上还有旧伤，是当年训练时落下的毛病。

　　可这件事他从没上报过，生怕被人知道后，被归为不适任人员。

　　要是这次去了灾区，高强度任务一上来，脚伤发作。

　　被人发现他行动不便，那还怎么混？

　　以后晋升的名单上，恐怕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出现了。

　　“你想啊，”他避开妻子的目光，语气一转，开始编造借口，“凌家好几个人都在里面，这次肯定都冲在最前头。他们一个个根正苗红，背景硬得很。”

　　“你说，要是他们在前线看见我，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躲？会不会趁机给我穿小鞋？背后议论我，甚至写材料整我？”

　　他把内心的恐惧包装成对外界的提防，说得头头是道，最后竟把责任推到了刘英子身上。

　　“你总让我往前冲，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人盯上，咱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刘英子听完，竟然真的信了。

　　她眉头紧锁，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可这机会多难得啊……”

　　她喃喃道，语气里满是惋惜。

　　“下一次再碰上这样的大事，还不知道要等几年。现在退缩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难道真要因小失大？”

　　曹大强却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神情变得自信。

　　“怎么可能没机会？”

　　“我这能力，领导都看在眼里，将来表现的机会多的是。非得跟凌家那堆人搅在一块儿，抢着去送命？”

　　他说着，还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君子不站危墙下，不沾凌家人，我照样能往上爬。”

　　曹大强目光坚定，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冷静。

　　他说完，不等她回话，立刻拐了话题。

　　“对了，让你找的医生，有消息没？”

　　他转过头，眼神避开了她的视线。

　　“还提这个呢？”

　　刘英子气得把刚叠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

　　“医生不都说了？你脚根本没毛病，就是你自个儿心里老想着它！”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扯了扯衣角。

　　“我看你就是天天盯着那只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医生说得没错，你这是心理问题！”

　　“这明明是真疼，咋就成心理作用了？”

　　曹大强一听就炸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这话听着，好像他故意装病、偷懒一样。

　　“你不疼在自己的身上，当然觉得无所谓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真想一脚跺下去，让这脚彻底废了算了。

　　那样一来，他就再也不用假装坚强，也不用在别人面前强撑体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自暴自弃的悲凉。

　　可他也就想想罢了。

　　真让他把自己弄成残废？

　　他没那胆子。

　　他也怕疼，怕真的再也走不了路。

　　“我哪有那个意思？”

　　刘英子猛地抬起头，眼眶一下就红了。

　　“明明是你自己嚷着要去看医生的！我给你找的医生还少吗？哪一个不是这么说的？”

　　曹大强火大，脸涨得通红。

　　而刘英子更觉得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憋着，不让它掉下来。

　　以前两人好的时候，曹大强还会哄她两句。

　　那时的家，哪怕再穷，也有笑声。

　　现在，不冷嘲热讽两句，都算她命好。

　　她已经不敢指望他安慰，只求少一句责骂。

　　他就怕一哭，又说女儿娇气爱哭，是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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