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界坟场的初啼

　　空间乱流那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撕成基础粒子的恐怖撕扯感，终于渐渐消退。

　　张自在是被一种“寂静的喧嚣”唤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无数细小的刀片。眼前不再是涅盘城那燃烧的罪业之火与伪佛金芒交织的毁灭图景，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怪异与瑰丽。

　　他正趴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触感奇异，非石非玉，带着一种温润却又死气沉沉的矛盾质感，表面布满了一种天然形成的、仿佛电路板纹路般的暗金色脉络，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

　　“咳咳……呕……”旁边传来猪八戒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他庞大的身躯瘫软在地，九齿钉耙滚落一旁，耙齿上原本流转的宝光此刻黯淡得几乎熄灭，他胸口那道被妙音菩萨留下的掌印边缘，依旧有细微的金色电弧在窜动，侵蚀着他的妖力。

　　“呆子，闭嘴……省点力气。”孙悟空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半靠在旁边一块扭曲的、仿佛某种巨兽肋骨般的黑色岩石上，金箍棒斜插在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那双熔金般的瞳孔光芒黯淡，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金色血液，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号称不坏的金身之上，竟然出现了数道发丝般细微的裂纹，丝丝缕缕的赤金色本源气息，正不可抑制地从裂纹中缓缓逸散。

　　伤势极重。

　　张自在立刻做出了判断。他强忍着脑海中如同被重锤敲击后的嗡鸣与剧痛，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身旁。

　　守碑人阿月安静地躺在一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但令人稍感安心的是，她体内那原本激烈冲突的守碑人力量与伪佛印记，此刻已然平息。印记的金光彻底湮灭，而守碑人的力量虽然如同风中残烛，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如同被烈火煅烧后去除杂质的精金。她似乎在深度沉眠中进行着自我修复。

　　还活着。所有人都还活着。

　　但这念头刚起，就被周遭环境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碾得粉碎。

　　他抬起头，看向这处“容身之所”的外面——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一片无法用常识理解的、光怪陆离的“背景板”。

　　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能量带，与静谧流淌的、仿佛液态星辰的幽蓝色河流交织在一起；远处，悬浮着倾颓的巨大宫殿残骸，散发着神圣与腐朽并存的气息；更远处，一团不断蠕动、生长着无数惨白眼球和挥舞触须的肉块状“大陆”缓缓飘过，传递来令人灵魂战栗的疯狂低语；色彩斑斓到刺目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画笔，在虚空中胡乱涂抹，偶尔碰撞，炸开一片片无声却足以扭曲视线的绚烂光斑……

　　这里，就是三界裂隙。沙悟净低语中的放逐之地，妙音菩萨话语间隐含的大恐怖之所，古佛国线索最终指向的万界坟场。

　　仅仅是目光所及，那股混乱、原始、充斥着无数驳杂法则与恶意的气息，就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他的神智。

　　“他娘的……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猪八戒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比流沙河底还憋闷，比那着火的城市还吓人……俺老猪感觉魂魄都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光给晃散了！”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天幕，金瞳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万界壁垒的破碎之地……当年大劫，打的最狠的地方。神国碎片，魔域残骸，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日支配者的尸体……都扔垃圾一样堆在这里。法则在这里就是个笑话……小心点，在这里，走错一步，可能就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了。”

　　他的目光转向张自在，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妙音秃驴的一个化身，就差点让我们全都交代了。伪佛的本尊，还有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东西’，只会更麻烦。要对付他们，按部就班地修炼，来不及了。”

　　张自在沉默着，试图调动体内那与灵魂共生的“混沌种子”。然而，与在涅盘城时的躁动不安不同，此刻的混沌种子在感受到周遭那无穷无尽、混乱而强大的法则气息后，竟然传递出一种奇异的“舒适”与“贪婪”并存的情绪，仿佛鱼儿回到了大海，虽然这片大海充满了致命的暗流和捕食者。

　　他闭上眼，程序员的本能迫使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眩晕，开始像扫描系统环境一样，尝试解析此地的“基础参数”。

　　【感知场展开…链接混沌种子…】

　　【环境扫描启动…】

　　反馈回来的信息流瞬间冲垮了他试图建立的逻辑模型：

　　重力参数：紊乱。局部区域重力方向随机偏移，数值在0.1G至5G间无规律跃迁。

　　物质构成：混沌。基础粒子稳定性低于标准值73%，存在大量虚粒子涨落与能量态物质。

　　物理常数：大面积失效。光速非恒定，测不准原理被放大，因果律出现可观测扰动。

　　时空结构：高度破碎。空间呈非连续分布，时间流速存在大量异变奇点。

　　信息熵：极高。环境背景辐射携带大量无序、冲突、乃至带有认知危害的“信息残渣”。

　　“错误！警告！底层规则冲突！运行环境极度恶劣！”——他的大脑几乎本能地弹出这样的警报。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是一堆来自不同维度、遵循不同底层规则的“程序碎片”，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文件夹，并且充满了无法预料的bUG和恶性代码！

　　他睁开眼，灰色的眼眸深处，数据流与暗红色的罪业火星疯狂闪烁，试图重新校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

　　从他们所在的这块巨大“浮空岛”边缘的阴影中，传来令人牙酸的蠕动声。几团如同浓稠原油般的物质，缓缓“流淌”了出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在不断扭曲、拉伸、聚合中，幻化出尖锐的骨刺、布满利齿的吸盘、以及窥探着的恶意的眼球。它们所过之处，连那布满暗金脉络的地面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空间泛起细微的涟漪。

　　纯粹由混乱法则与万界恶意孕育的掠食者——“裂隙潜行者”。它们被此地新鲜的生命气息与溢散的能量吸引而来。

　　“有东西！”猪八戒惊呼，挣扎着想抓起钉耙，却因伤势和此地诡异的重力影响，动作迟缓。

　　孙悟空眼神一厉，强提一口气想要站起，金箍棒发出微弱的嗡鸣，但他身体一晃，更多的金色血液从嘴角溢出。

　　张自在却上前一步，挡在了众人与那几团蠕动黑影之间。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仿佛每一个指令都需要跨越巨大的认知鸿沟。他抬起右手，并非结印，也非施展任何已知的法术，五指微张，像是在触摸一片无形的键盘，又像是在拨动看不见的琴弦。

　　【启动：法则干涉。】

　　【目标：前方空间，重力参数。】

　　【操作：局部覆盖。定义：重力方向——垂直向上，重力系数——标准值15倍。】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掰弯的“扭曲感”。

　　那几团扑来的黑色潜行者猛地一滞，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狠狠攥住，它们扭曲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非物质的哀鸣，然后如同被投入了反向的重力井，骤然朝着“上方”——那片混乱瑰丽的天幕——加速飞射而去！它们徒劳地挥舞着幻化出的肢体，在无声的挣扎中，迅速变成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最终消失在光怪陆离的背景深处。

　　战斗在开始前就已结束。

　　洞窟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猪八戒张大了嘴巴，忘了喊疼。孙悟空擦拭血迹的手顿在半空，金瞳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连沉眠中的阿月，眉头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小自在……你这手……”孙悟空咧了咧嘴，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句带着复杂意味的感叹，“有点意思。”

　　张自在却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那根巨兽肋骨般的岩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对他的精神力和混沌种子的“算力”消耗远超想象。在这片法则混乱之地强行“编译”规则，就像是在布满漏洞的操作系统里运行最高权限的指令，反噬之力巨大。

　　“消耗……太大。不能常用。”他喘着粗气，声音干涩，“我们必须移动。这里不安全。”

　　他再次闭上眼，强行压制下脑海中的晕眩和体内的翻腾，将感知聚焦于混沌种子传递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指向性的“舒适”感。

　　“左前方……约三百个‘逻辑单位’。”他指向洞窟一个方向，那里是这片浮空岛更深入的区域，“有一处……法则相对‘稳定’的波动。可能是我们暂时的……容身之所。”

　　“逻辑单位？”猪八戒茫然重复。

　　“我定义的……距离尺度。”张自在解释，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这里，‘米’和‘里’……已失去意义。跟着我，注意我的脚步……这里的‘路’，可能不连续。”

　　他率先迈步，每一步落下，脚下那暗金色的地面似乎都荡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暂时抚平了局部区域的法则乱流，为他开辟出一条短暂而脆弱的“安全路径”。

　　孙悟空深深看了张自在一眼，挣扎着起身，扛起金箍棒。猪八戒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捡起钉耙。张自在小心地背起依旧昏迷的阿月。

　　团队成员相互搀扶着，跟随着前方那个以凡人之躯强行“编译”混乱规则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在这万界坟场中的第一步。

　　脚下是破碎的法则，头顶是陨落的神魔。重伤，疲惫，资源匮乏，前路是超越认知的混乱与危险。

　　但没有人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知道，从踏入这片三界裂隙开始，生存本身，就是一场与整个混乱世界为敌的战争。

　　而他们要做的，是在这绝望的废墟中，重铸那把或许能拯救世界，也可能毁灭一切的——

　　救世之刃。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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