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它怕的不是毒，是吃毒的人

　　那呻吟并非来自大地深处，而是构成这片土地的每一粒尘埃，每一寸岩石，都在为即将降临的君王献上最卑微的颤栗。

　　“咔嚓……咔嚓嚓……”

　　龟裂的声响并非崩塌，而是分解。

　　以林清瑶的双足为圆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湮灭波纹无声地扩散开来。

　　坚逾精钢的地窖石板，在接触到这紫雾的刹那，便如骄阳下的冰雪，悄然消融，化作最原始的虚无。

　　她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出现在千骸谷的入口。

　　沿途所经，万物凋零。

　　那些在毒瘴中顽强生长的诡异植被，在她经过的瞬间便枯萎焦化，仿佛一身的剧毒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枯败的躯壳。

　　原本湿滑泥泞的土地，在她足迹落下的地方，都化作了寸草不生的焦土。

　　这里曾是南疆最凶险的毒源绝地，如今，却在她面前温顺得如同被驯服的野兽。

　　她的目光落在一块倾颓的残碑上，那上面用古老的南疆文字记载着一种早已失传的毒方——“蚀魂蛊”。

　　林清瑶缓缓抬手，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石碑上。

　　一缕微不可察的紫气自她指尖逸散而出，如活物般钻入碑文的刻痕之中。

　　刹那间，那古老的文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个个符号化作光点，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指尖。

　　不过眨眼功夫，那块记载着绝世剧毒的石碑，竟变得光滑如新，所有的字迹都已消失无踪，被她彻底解析吸收。

　　“主人……”一道虚弱至极的意念在她识海中响起，是药灵。

　　它蜷缩在她的识海一角，灵体几乎透明，“你的身体……它在主动捕食……捕食所有关于‘毒’的信息……”

　　“嗯。”林清瑶的回应只有一个音节，漠然得不带一丝情感。

　　她收回手，声音清冷如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从此以后，天下无毒能伤我，唯我能养毒，杀人。”

　　与此同时，千骸谷外围防线。

　　“顶住！给老子顶住！援军马上就到！”

　　陈烈浑身浴血，挥舞着手中卷了刃的大刀，将一名试图偷袭的南疆巫卫劈翻在地。

　　他率领的玄甲卫队在接应沈渊时遭到伏击，如今已被数百名南疆巡逻死士团团围住，伤亡惨重，几近弹尽粮绝。

　　“将军，他们的箭有古怪！兄弟们中箭后，伤口会迅速腐烂，神仙难救！”一名副将焦急地吼道，他自己的手臂上就插着一支泛着幽绿光芒的羽箭，黑色的血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心脏蔓延。

　　“是淬了‘腐骨草’的毒！”陈烈目眦欲裂，这种毒霸道无比，一旦入血，便无药可解。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一道紫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战场的中央。

　　她走得很慢，仿佛闲庭信步，周遭喊杀震天的惨烈景象，于她而言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什么人！”南疆巫卫的头领厉声喝道，挥手示意弓箭手放箭。

　　“咻咻咻——”

　　数十支淬满了“腐骨草”剧毒的箭矢，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朝着林清瑶铺天盖地地射去！

　　陈烈等人骇然失色，惊呼出声：“神医小心！”

　　林清瑶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伸出素手，对着那片袭来的箭雨，轻轻一拂。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势如奔雷的毒箭，在距离她身体尚有三尺之遥时，竟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骤然悬停在半空！

　　紧接着，箭头那幽绿色的毒光猛然暴涨，箭身剧烈震颤，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逆转之力！

　　“嘭！嘭！嘭！”

　　下一瞬，所有毒箭在半空中轰然炸裂！

　　炸开的并非木屑铁片，而是一蓬蓬比来时更加浓郁、更加致命的墨绿色毒粉！

　　这些毒粉没有丝毫飘散，而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倒卷而回，悉数扑向了那些目瞪口呆的南疆弓箭手！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七名距离最近的弓箭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自己射出的剧毒粉尘笼罩。

　　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消融，转瞬间便化作一滩滩腥臭的血水，连骨头都没能剩下。

　　剩余的巫卫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战意，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地向后方逃窜。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陈烈和幸存的玄甲卫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连手指都未曾动一下，便瞬杀了七名强敌，吓退数百死士的女子，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们不自觉地颤抖。

　　“扑通！”

　　陈烈这位在沙场上杀伐半生的铁血老将，竟双膝一软，对着林清瑶跪了下去，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嘶哑：“神……神医……您……您已非人间之躯？”

　　林清瑶没有回答他。

　　她走到陈烈面前，将一枚尚沾染着她指尖温度的药丸，塞入他因失血而冰冷的手中。

　　“带回去，给沈渊。”

　　她的声音里，没有关切，没有嘱托，只有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主人……我的毛发……”

　　在林清瑶的肩头，一道几不可见的虚影凝聚成形，正是虚弱不堪的药灵。

　　它惊恐地发现，自己原本银白柔顺的毛发，此刻竟开始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泽，末梢甚至出现了水晶般的结晶化趋势。

　　它瞬间明白了，主人周身无意识散发的“药王紫气”，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一种具备侵略性和改造性的法则之力。

　　任何靠近她的生命体，都会被动地被这种力量同化、改造，最终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

　　它自己，就是第一个被改造的对象。

　　再这样下去，它将不再是药灵，而是林清瑶身上一件没有独立意识的“毒之圣物”。

　　“不……不行……”

　　药灵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它拼尽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灵力，小小的身躯化作一道微光，猛地撞向林清瑶的心口！

　　它不是攻击，而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本源，在她心脉最深处，烙下了一道无比古老繁复的药纹——那是药宗早已失传的至高秘印，“守心印”！

　　此印无法根除药王血脉的吞噬，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她的人格保留最后一丝喘息之机，延缓那神性彻底吞没人性的速度。

　　“主人……要记得……你还能哭出来的那一天啊……”

　　留下这最后一道微弱的意念，药灵的身影彻底黯淡下去，重新化作一只通体雪白、毫无生机的小狐狸，蜷缩在她肩头的衣衫上，陷入了彻底的假死。

　　北境大营。

　　沈渊猛地从帅座上站起，一把接住陈烈递来的药丸。

　　当他看到陈烈等人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腐蚀性伤口时，面沉如水。

　　“她……还好吗？”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陈烈低头，不敢直视帝王的眼睛，艰难地说道：“神医……她很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但……末将感觉，那已不是我们认识的神医了。”

　　沈渊沉默着，指尖微微用力，将那枚药丸剖开。

　　药丸之内，并非丹药，而是一枚米粒大小的微型玉简。

　　他将灵力注入其中，八个冰冷的字浮现在他脑海：

　　“九幽已融，三日内，攻心阙。”

　　九幽，是药王血脉的代称。心阙，是南疆巫教的主城！

　　“传我军令！”沈渊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瞬间从一个担忧的爱人，切换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玄冥帝王，“调集所有破魔重弩，集结三军，三日后，兵临心阙城下！密令赵猛，即刻率领影卫封锁心阙所有水陆暗道，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陛下，三思啊！”一旁的谋士急忙劝谏，“林神医如今状态未明，力量失控，若我们大军压境，恐生变数，难以掌控！”

　　沈渊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小小的玉简，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她残留的冰冷气息。

　　他凝视良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决断：

　　“她现在走的路，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炼狱之路。”

　　“朕，去为她开道。”

　　是夜，南疆边境，万仞山之巅。

　　林清瑶独自端坐于崖边，俯瞰着极远处灯火通明的南疆主城“心阙”。

　　夜风阴冷，裹挟着南疆特有的毒瘴之气。

　　她缓缓摊开手掌，对着夜空，轻轻一吸。

　　一缕肉眼可见的黑色毒瘴，如被牵引的丝线，乖巧地飘入她的掌心。

　　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那缕毒瘴不断盘旋、压缩，最终竟凝聚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妖异黑光的微型毒核！

　　这颗毒核，是方圆百里所有毒瘴的精华凝聚。

　　她静静地看了毒核片刻，随即五指猛然收拢。

　　“啪”的一声轻响，毒核被她毫不费力地捏碎，化作亿万道比尘埃更细微的黑色粒子，消散在风中。

　　就在毒核被捏碎的瞬间，异变陡生！

　　远处，“心阙”城的正上空，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风起云涌，无尽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竟在短短数息之内，形成了一个覆盖了整个主城的巨大漩涡状云图！

　　云图的中心，电闪雷鸣，隐隐透出与林清瑶身上如出一辙的深紫色光芒！

　　那是蛰伏在心阙城地底深处的“活体毒源”，感应到了同类——一个更加纯粹、更加高级的“毒之君王”的诞生，而产生的共鸣反应。

　　林清瑶抬起头，仰望着那因她而生的天地异象，紫色的双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却带着足以颠覆整个轮回的意志。

　　“你们想借我的身体，复活所谓的‘药王’？”

　　“错了。”

　　“我是来……终结这个轮回的。”

　　风，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浓郁的紫雾自她周身弥漫开来，将她纤细的身影彻底笼罩。

　　那道立于山巅的轮廓，在漫天紫雾与远处雷霆的映衬下，渐渐变得模糊，仿佛即将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化作一场席卷天地的末日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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