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进城

　　离开名剑山庄庇护的范围，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身后的青山绿水、人间烟火被迅速剥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色彩单调得令人绝望的戈壁与荒漠。空气干燥得如同着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的粗糙感，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将一切水分蒸发殆尽。

　　谢云流一行九人，外加一名被俘的冥河信使，如同十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这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绝域中艰难跋涉。为了隐匿行踪，他们放弃了骆驼，仅靠双腿和随身携带的有限水囊。每个人都用厚厚的头巾包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梅吟雪凭借对西域的了解和对萨莫陀所赠简陋地图的研读，走在最前方引路。她的脚步落在松软的沙地上，几乎无声，眼神专注地辨认着风沙掩埋下几乎不可辨的古老商道痕迹，或是某些只有她才能理解的、属于冥河的隐秘标记。

　　上官虹脸色依旧苍白，行走间不时需要停下喘息，但他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紧咬着牙关，每一步都迈得异常坚定。那场几乎夺走他性命的剧毒，似乎也淬炼了他的意志。他的目光时常扫过那名被点了穴道、眼神麻木的信使，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审度。

　　那四名名剑山庄弟子和两名丐帮七袋弟子，则是沉默而高效的护卫。他们分散在队伍四周，轮流背负沉重的补给，警惕地注视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沙漠中的危险，不仅仅来自冥河，更来自这片土地本身——流沙、毒蝎、沙暴，任何一样都可能轻易夺走性命。

　　被俘的信使名叫阿扎克，是个典型的西域人，皮肤黝黑，眼窝深陷。他似乎认命了，又或者恐惧超越了其他情绪，一路上还算配合，在梅吟雪的逼问下，断断续续地指出了一些可能绕过大型流沙区和冥河外围巡逻队的路径。但他对寂灭之城内部的情况，始终语焉不详，只反复强调那里是“恶魔的居所”，“有进无出”。

　　第一节 沙海魔影

　　行程的第三天，他们彻底进入了死亡之海的腹地。这里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沙丘不再是柔和的金黄色，而是呈现出暗红、赭黑、甚至诡异的灰白色。一些巨大的、被风沙侵蚀成千奇百怪形状的雅丹地貌耸立在沙海之中，如同沉默的远古巨兽，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以及一种更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息。

　　“按照阿扎克的说法，穿过前面那片‘魔鬼林’雅丹群，再往北走两天，就能看到‘魔眼泉’的指引标记了。”梅吟雪指着一片如同枯死森林般的巨大风蚀岩柱群，声音在面纱后显得有些沉闷。

　　那片雅丹群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远远望去，仿佛有无数黑影在其中蠕动，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大家小心，跟紧。”谢云流沉声吩咐，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一种久经沙场形成的直觉让他感到这片区域非同寻常的危险。

　　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雅丹群。岩柱投下的阴影带来片刻的阴凉，却也遮蔽了视线，更添几分阴森。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破碎的砾石，行走其间，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在岩壁间回荡。

　　行至中途，一名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丐帮弟子忽然停下脚步，俯身从沙土中捡起一物。

　　“盟主，你看这个。”他将那东西递给谢云流。

　　那是一块黑色的、非金非铁的碎片，边缘扭曲，似乎经历过高温灼烧，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与冥河令牌上相似的诡异花纹。

　　“是冥河制式武器的碎片。”上官虹凑近看了一眼，肯定地说道，“看这损毁痕迹，像是被极强的内力或某种爆炸震碎的。”

　　谢云流眉头微蹙：“这里发生过战斗？是冥河内讧，还是……有其他势力来过？”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部分解答。继续前行不远，他们在几根岩柱的背阴处，发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凌乱的脚印、刀剑劈砍在岩石上的深痕、以及几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从痕迹判断，战斗发生的时间并不久远，最多不超过半个月。

　　“不是内讧。”梅吟雪仔细检查了那些脚印和武器痕迹，脸色凝重，“脚印制式统一，是冥河主力的风格。但与他们交手的另一方……脚印很杂，武功路数也各异，更像是……中原武林的人！”

　　中原武林的人，竟然在他们之前，就深入到了死亡之海，并与冥河发生了冲突？！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是谁？目的为何？是敌是友？

　　“加快速度！”谢云流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魔鬼林时，异变陡生！

　　走在队伍中间，被看管着的阿扎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双手猛地抱住头颅，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眼球暴凸，脸上瞬间布满了扭曲的黑紫色血管！

　　“怎么回事？！”负责看管他的山庄弟子惊骇后退。

　　谢云流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探向阿扎克的脉搏，却发现其体内有一股极其阴寒暴戾的气息正在疯狂窜动，摧毁着他的生机！

　　“是……是禁制……尊者……醒了……他知道……我说了……”阿扎克断断续续地嘶吼着，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随即浑身剧烈抽搐，七窍中流出乌黑的血液，气息瞬间断绝！

　　他竟然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突兀而诡异！

　　显然，冥河尊者在重要的下属体内种下了某种恶毒的禁制，一旦触及核心秘密或距离寂灭之城过近，便会触发，杀人灭口！

　　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让队伍笼罩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阿扎克一死，他们失去了最直接的向导。

　　第二节 绝境迷途

　　失去了阿扎克，队伍只能依靠梅吟雪的记忆和那张简陋的地图，以及上官虹对冥河行事风格的理解，在茫茫沙海中摸索前进。

　　接下来的两天，是他们进入死亡之海后最艰难的时刻。水源急剧消耗，仅存的几个水囊需要严格分配。白天的酷热和夜晚的严寒交替折磨着每个人的意志。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迷失了方向。

　　按照地图和阿扎克之前的描述，他们早该看到“魔眼泉”的指引标记——一座形似骷髅头的巨大黑色岩石。但他们眼前，除了无尽延绵的沙丘和偶尔出现的、千篇一律的雅丹地貌，什么也没有。

　　“方向没错……但‘魔眼泉’……好像移动了？”梅吟雪看着手中微微颤动的罗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这里的磁场似乎极其混乱，罗盘指针摇摆不定。

　　“不是移动。”上官虹虚弱地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息着说道，“是幻象……或者说，是阵法。冥河尊者……精通奇门遁甲……他一定在寂灭之城外围，布下了庞大的迷阵……我们可能一直在绕圈子。”

　　阵法？！

　　众人心头一沉。若真是如此，他们别说找到寂灭之城，恐怕连走出去都成问题。

　　祸不单行。当天傍晚，一场毫无征兆的沙暴席卷而来！狂风裹挟着亿万沙砾，如同亿万把锋利的小刀，疯狂地切割着一切。天色瞬间暗如黑夜，视线不足丈许，耳边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找掩体！快！”谢云流疾呼。

　　众人奋力冲向附近一片相对密集的岩柱区，寻找背风的凹陷处躲避。沙暴的力量超乎想象，仿佛要将整个沙漠都掀翻过来。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用身体和行李抵挡着狂风的撕扯和沙砾的冲击。

　　一名落在后面的山庄弟子，在试图抓住一块岩石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瞬间被流沙吞没！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消失在翻滚的沙浪之中，再无踪迹。

　　“小七！”另一名弟子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救援，却被谢云流死死拉住。

　　“别去！是流沙！”谢云流的声音在风暴中几乎被撕碎。

　　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沙漠吞噬，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人。

　　沙暴持续了整整一夜。当风势终于渐歇，黎明再次降临时，队伍已是狼狈不堪，人人带伤，更损失了一名同伴。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昨夜躲避的岩柱区，大半已被流沙掩埋，他们来时的路，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彻底被困在了这片死亡的迷宫中。

　　第三节 泉影疑踪

　　水囊彻底空了。

　　干渴、疲惫、失去同伴的悲伤，以及迷失方向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队伍的士气。就连意志最坚定的洪九天带来的丐帮弟子，眼神中也开始流露出动摇。

　　谢云流知道，再找不到出路和水源，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在地上，不顾自身的疲惫与干渴，将内力运转到极致，努力感知着周围环境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上官虹说得对，如果这里是阵法，必然有能量流转的节点或破绽。

　　时间一点点过去，烈日再次升到头顶，毒辣的阳光几乎要将人烤干。

　　就在谢云流感觉内力即将耗尽，意识也开始模糊之际，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寒气息的能量流动，来自……东南方向！

　　他猛地睁开眼睛，指向那个方向：“那边！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可能是阵眼，也可能是……水源！”

　　绝境中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死死抓住。众人强撑着站起来，跟着谢云流，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

　　穿过几座巨大的沙丘，翻过一道布满黑色砾石的山脊，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只见下方的一片谷地中，竟然真的有一小片绿洲！几株顽强的胡杨树环绕着一口……浑浊不堪、冒着丝丝黑色气泡的水潭！水潭旁边，矗立着一座形状狰狞、宛如骷髅头般的巨大黑色岩石！

　　魔眼泉！他们找到了！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

　　那潭水散发着浓郁的硫磺和腐朽气味，颜色暗沉，显然含有剧毒，根本无法饮用。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骷髅头岩石的下方，散落着十几具尸体！看其服饰，正是之前他们在魔鬼林中发现的那批与冥河交手的中原武林人士！

　　他们找到了目的地，却也找到了同道的葬身之所。而且，是被冥河刻意布置在此地，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与示威。

　　谢云流缓缓走到那些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验。这些人死状极惨，大多是被凌厉的爪功或掌力震碎心脉，更有几人浑身干瘪，仿佛被吸干了精血。

　　“是冥河尊者的手段……”上官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恐惧，“他果然……更可怕了。”

　　梅吟雪则指着骷髅头岩石上一个不起眼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孔洞，低声道：“盟主，你看那里……那后面，似乎有路。”

　　谢云流凝目望去，果然，在那孔洞后方，隐约可见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的阶梯，深入地下，黑暗中，仿佛通往幽冥。

　　那里，就是寂灭之城的入口吗？

　　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重代价，他们终于站在了这魔窟的门前。但门后等待他们的，是揭开秘密的曙光，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检查装备，原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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