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汇聚的星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帕米尔高原的风如同冰刀。

　　洛薇薇一行人搀扶着惊魂未定、虚弱不堪的被救者们，沿着陡峭湿滑的阶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身后，“噬光之隙”入口方向传来的崩塌闷响和能量紊乱的尖啸声逐渐减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那种被无形冰冷“注视”过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盘踞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来阵阵心悸。

　　当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出那三角形黑暗门户，重新感受到外界刺骨寒风和稀薄空气时，天色已微微泛出鱼肚白。留守的岩虎和雪雕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众人惨状和后面跟着的陌生面孔，都是一惊。

　　“山鹰呢？”江屿咳出一口血沫，立刻问道。

　　“鹰队去侦查通道封闭情况了，就在那边……”岩虎指向不远处的山口方向，话音未落，山鹰的身影便从一块巨石后闪出，脸色极其难看。

　　“老板，洛小姐！”山鹰快步跑来，“‘噬光之隙’入口……完全塌了！不是自然塌方，是被一种……很奇怪的力量从内部‘抹平’了！连同那三根黑柱和周围的岩石，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光滑的、向下凹陷的黑色镜面！我们尝试用任何方式探测，信号都被完全吸收，靠近十米内就感到强烈的心悸和生命流失感！那条路……废了！”

　　众人心头一沉。塌陷可以理解，但“抹平”成黑色镜面？这与之前那道冰冷扫描波动，绝对脱不了干系。

　　“通讯呢？联系上百里先生他们了吗？”洛薇薇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过度沟通星核的后遗症和灵魂上的寒意还未消退。

　　萨菲立刻操作巴伯斯和备用通讯设备，片刻后沮丧地摇头：“不行！‘风哭石林’方向的干扰太强了，我们和百里先生他们的短距模块完全中断。巴伯斯尝试定向发送了几次加密信号包，但没有任何回应。他们那边……可能也遇到了麻烦。”

　　“先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处理伤员。”褚师明开口道。他的随从阿木伤重不醒，被另一名随从和岩虎用简易担架抬着，褚师明本人脸色蜡黄，气息虚浮，连续动用秘法和遭受冲击，对他的消耗巨大。但他看向洛薇薇和江屿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少了审视，多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靠。

　　众人不敢耽搁，迅速撤离这片不祥之地。在距离山口约两公里外的一处背风岩壁下，找到了一个浅浅的洞穴，勉强可以容身。升起无烟炉取暖，分发高热量食物和药品。被救出的十几人大多身体虚弱，精神濒临崩溃，好在艾伦带人从百里晏队伍里分到了一些镇静剂和营养针剂，暂时稳定了他们的状况。

　　洛薇薇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手中摩挲着那枚已经失去光泽、变成普通蓝色晶石的星泪薄片。它最后爆发出的纯净星辉，击溃了邪恶光束，也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现在，它静静地躺着，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

　　江屿坐在她身边，手臂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但内腑的震伤和薪火之力的过度消耗，让他脸色苍白。他握住了洛薇薇微凉的手，将一丝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力量传递过去。

　　“刚才……那是什么？”他低声问，指的是那冰冷的扫描波动。

　　洛薇薇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基金会能搞出来的东西。它给我的感觉……比基金会高层意识更加……‘高’，更加‘冷’，更加……‘非人’。像是……某种自动运行的‘规则’或者‘机制’。”

　　褚师明在一旁听到了，身体微微一颤，苦涩道：“是‘观测者’吗？古卷中提到过，当‘星’之异常过于集中或剧烈冲突时，可能会引来‘天外之眼’的短暂注视……原以为只是比喻……”

　　“恐怕不是比喻。”洛薇薇看向洞穴外渐亮的天色，“我们毁了基金会的祭坛，动静太大，加上星泪碎片和星核契约的集中显现……可能真的引来了‘它’的注意。虽然只是‘一瞥’，但……”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竟之意——被那种存在“注视”过，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隐患。

　　“当务之急，是尽快与百里先生他们汇合。”江屿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他们从‘天穹之隙’方向进入，或许有别的发现，甚至可能已经接近‘主泪’所在。我们必须知道峡谷内部现在的情况，以及……基金会是否还有其他后手。”

　　“阿木的伤……”褚师明看向昏迷的随从，眼中闪过痛楚。

　　“岩虎、雪鹰，还有艾伦，你们三人留下，照顾伤员，建立防御，尝试用不同频率持续呼叫百里晏小队。我们……”洛薇薇看向江屿和褚师明，“去‘天穹之隙’入口找他们。”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留下大部分非战斗人员和伤员，轻装简从，尽快汇合。

　　一个小时后，天色大亮，但高原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众人心头的寒意。洛薇薇、江屿、褚师明、山鹰以及褚师明另一名状态稍好的随从，一行五人，带上必要装备和少量补给，再次出发，沿着之前计划的路线，迂回前往“天穹之隙”入口。

　　没有了大队人马的拖累，他们的速度快了很多。但昨夜那场生死搏杀和后续的诡异遭遇，让每个人都更加沉默和警惕。褚师明手中的乌木杖偶尔会轻轻点地，杖头玉石散发出极淡的白色光晕，似乎在持续驱散某种残留的负面气息。

　　当他们绕过一片巨大的冰蚀湖盆，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后，终于看到了“天穹之隙”的入口。

　　那并非想象中巨大的裂隙，而是一个位于陡峭岩壁中段、被天然垂落的冰瀑和风化岩石半掩的、仅容两三人并排通过的狭长裂缝。裂缝边缘的岩石上，隐约可见与“风哭石林”类似的古老纹路，但更加完整、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引导与守护的意味。裂缝内部幽深，有微弱的、带着湿润气息的风吹出，与“噬光之隙”那边的死寂阴冷截然不同。

　　然而，令他们心中一紧的是，入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激烈的战斗痕迹——弹壳、能量灼痕、碎裂的岩石，还有……几片深色的、已经冻结的血迹！但不见尸体，也不见百里晏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这里遭遇了袭击！”山鹰蹲下检查痕迹，脸色凝重，“看弹壳型号和灼痕，是基金会的人，而且火力不弱。战斗发生时间……大概在我们进入‘噬光之隙’后不久。血迹有拖拽痕迹……他们可能被迫进入了裂缝，或者……被俘？”

　　“裂缝里有能量残留，比较混乱，但似乎没有强烈的敌意或禁制波动。”褚师明感应了一下，“我们进去。”

　　五人小心地进入裂缝。内部通道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并非一条直道，而是不断分岔、上下盘旋，如同天然的迷宫。岩壁上偶尔会出现发光的苔藓或某种蕴含微弱能量的矿石，提供着朦胧的光线。空气中那股湿润和淡淡悲伤的气息，与峡谷外感知到的“主泪”意志同源，但更加直接。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传来隐约的打斗声和……云芷的琴音！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相对宽阔的地下溶洞，洞顶垂落着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钟乳石。此刻，百里晏、云芷、萨菲、周慕云以及仅剩的四名队员，正背靠着一根巨大的石笋，与七八名基金会战斗员激烈交战！地上已经躺倒了数名基金会人员，但百里晏这边也人人带伤，形势危急。

　　围攻他们的基金会人员装备与“噬光之隙”遇到的类似，但似乎没有改造人，战斗方式更偏向常规特种作战配合能量武器。但他们的火力凶猛，配合默契，明显想将百里晏小队彻底消灭或逼入绝境。

　　“支援！”江屿低喝一声，断刃已然在手，率先冲入战团！

　　山鹰和褚师明的随从也立刻加入战斗，从侧翼发起攻击。

　　洛薇薇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目光迅速扫过战场，锁定了敌方一个躲在掩体后、不断用某种仪器进行指挥和能量干扰的指挥官模样的人。她指尖一弹，一枚细小的“透骨针”无声射出，精准地穿透了那人头盔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孔！

　　那人身体一僵，手中的仪器顿时失控，冒出一股黑烟。基金会的火力配合立刻出现了一丝混乱。

　　褚师明则站在后方，乌木杖指向溶洞上方几处能量波动异常的位置，杖头白光射出，击中了那些隐藏的能量节点！这些节点似乎是基金会提前布设，用于增强能量武器威力和干扰敌方感知的。节点被破坏，基金会武器的威力顿时下降一截。

　　得到生力军支援，百里晏小队压力骤减，士气大振，立刻展开反击。云芷的琴音也变得激昂，带有明显的攻击性，音波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基金会的阵型。

　　战斗很快结束。最后几名基金会战斗员被击毙或制服。

　　“百里先生！你们没事吧？”江屿收刀，扶住气息不稳的百里晏。

　　百里晏喘着粗气，肩头有一处枪伤，但眼神依旧锐利：“还好……你们来了！我们按照计划找到这里，刚准备进入深处探查，就遭遇了这支埋伏的基金会小队。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火力很猛，我们被压制在这里，试图向外突围时通讯又被干扰……多亏你们！”

　　“托合塔洪老人给你们的指引没错，这里确实是相对‘安全’的入口，但基金会显然也知道了。”洛薇薇快速说道，“我们在‘噬光之隙’那边遇到了更大的麻烦，他们建立了一个可怕的祭坛，试图献祭活人连接‘主泪’力量，不过……祭坛被我们毁了。”

　　她简略讲述了“噬光之隙”内的惊险遭遇，以及最后那道冰冷的扫描波动，隐去了星核主动呼唤和星泪薄片耗尽的细节，只说在关键时刻引爆了祭坛能量核心。

　　百里晏和云芷等人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观测者”可能被引动时，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托合塔洪老人呢？你们后来见到他了吗？”周慕云急切地问。

　　百里晏摇头，神色黯然：“我们按计划返回村落想告知情况并补充给养时……村落……已经空了。帐篷被毁，牲畜不见，也没有战斗痕迹，托合塔洪老人……不知所踪。只在地上，发现了他那根从不离身的、顶端镶嵌着蓝色石头的旧烟杆，断成了两截……”

　　众人沉默。那位孤独的守墓老人，恐怕凶多吉少。基金会可能绑架了他，也可能……他预感到了什么，自行离开了。

　　“我们从村落撤离时，在路上发现了这个。”云芷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递给洛薇薇。

　　洛薇薇打开，里面是一块粗糙的、似乎用炭笔匆匆画过的羊皮片。上面画着简单的线条：一个代表峡谷的“V”形，里面点了一个代表“主泪”的蓝点，蓝点旁边，画着一个歪斜的、仿佛门户的方形，方形旁边用古老的突厥文字写着：“心之所向，泪之所指，星火为引，可见真途。”

　　“这是……托合塔洪留下的？”洛薇薇问。

　　“应该是。就放在他断掉的烟杆旁边。”云芷点头，“我们研究了很久，结合他之前的话，猜测‘心之所向’可能指的是持有星泪碎片或与之共鸣者的意念引导；‘泪之所指’是‘主泪’本身的意志方向；‘星火为引’……”她看向江屿，“很可能需要薪火传承者的力量来‘照亮’或‘激活’某个关键的‘门户’。‘可见真途’……或许就是进入‘主泪’真正核心区域，或者找到‘星海之巢’线索的路径。”

　　线索串联起来了。托合塔洪可能预感到自己无法幸免，留下了最后的指引。

　　“你们进入这里后，有什么发现？”江屿问。

　　百里晏指向溶洞深处：“这条通道蜿蜒向下，我们探索了一段，发现了很多古代祭祀和观测的遗迹，风格与‘堕泪之地’外围类似，但保存更完好。越往里走，那股悲伤的意志越清晰，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被‘引导’的感觉。通道似乎有多个岔路，但我们不敢深入，怕迷路或触发更多禁制。按照托合塔洪羊皮上的暗示，结合我们感知到的‘主泪’意志流向，最可能通往核心的路径，应该是……”他指向溶洞左侧一条较为隐蔽、散发着更浓郁湛蓝微光的岔道。

　　“那条路的尽头，能量反应最强，也最……‘悲伤’。”萨菲补充道，巴伯斯的传感器对准那个方向，“但里面似乎有很复杂的天然能量屏障和……一些活动的能量生命体？很微弱，但数量不少。”

　　情况明了。他们需要整合力量，沿着那条路深入，找到“主泪”核心，同时阻止可能已经通过其他方式潜入的基金会人员，并应对那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观测者”威胁。

　　“休整一小时，处理伤口，补充能量。然后出发。”洛薇薇做出了决定，目光扫过疲惫但眼神坚定的众人，“这次，我们一起。”

　　褚师明看着洛薇薇，又看看江屿，终于缓缓开口：“老夫……代表寻古社，正式认可并支持此次联合行动。‘古律’当为‘存续’而变。洛小姐，江公子，后续行动，请……酌情指挥。”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放下了“监察使”的身份和“古律派”的架子，以近乎平等的合作者姿态，表明了立场。

　　洛薇薇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多谢监察使信任。那么，请做好准备。”

　　洞穴内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众人抓紧时间休整，气氛沉凝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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