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迷雾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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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炭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炸开,碎在平板冰冷的屏幕上。沈心怡的手指悬在那行刺目的坐标上方,鹿特丹港。指尖有点抖。“太他妈安静了,”嗓子眼干得发涩,像塞了把砂纸,“数据风暴刚啃了半个镜州网,这会儿该炸锅才对。”陆小凡裹着条看不出颜色的厚毯子,在行军床上缩成一团,断腿渗出的靛蓝黏液把纱布糊成了硬壳,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扯着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咳…咳…”他咳得整个身子弓起来,像只煮熟的虾,血沫子混着唾沫星子溅在毯子边缘,“清道夫…歇菜了?”

  李建国正咬着牙撕肋下浸透的绷带,油污混着暗红的血痂黏在皮肤上,撕开时带起一片细小的皮屑。“歇个屁!”他那根沾满黑机油的手指狠狠戳向平板,屏幕上的全球节点网络图跟着一颤。代表失控数据流的猩红漩涡狂暴地旋转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咽喉,压缩、坍缩,边缘渗出那种不祥的病态蓝光。AF027那疯子实验搞出来的烂摊子,被更蛮横的手段硬生生摁回去了。

  寒风顺着窗缝灌进来,卷起炭盆里冰冷的灰。防雨布破洞漏下的光柱里,灰尘打着绝望的旋儿。沈心怡脊柱深处那根烧红的针猛地一搅,尖锐的幻视画面撕裂了她的视野——断裂的货运塔钢索,锯齿般的裂口,正无声地啃噬着屏幕上那些刚刚平静下来的光点。安静得让人后脊梁发毛。

  “有人…在擦屁股。”陆小凡喘得像破了洞的风箱,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那被“驯服”的漩涡上,“擦得…真他妈够劲儿。”李建国啐了口唾沫,里面夹着冰碴子:“周正阳那废物没这本事。背后那东西…醒了。”他锁骨下方那道蜿蜒的旧疤痕,在炭火微弱的光里,像活物一样微微抽动着。

  平板屏幕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噪!嗡——高频蜂鸣像根冰冷的钻头,狠狠凿进每个人的脑仁。沈心怡手一抖,平板差点脱手栽进冰冷的炭灰里。刺眼的白噪中央,一个简洁到冷酷的黑色对话框硬生生析了出来,没有发件人标识,没有地址栏,空荡荡的。

  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在正中:

  「清除数据风暴耗时11分37秒。效率低于预期,但结果尚可接受。」

  沈心怡的呼吸瞬间停了半拍。指尖冻得像冰。

  第二行字紧跟着跳出,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流畅感:

  「顺便一提,你们追踪的‘幽灵’,正是你们渴望的‘答案’。有趣的小循环,不是吗?」

  李建国瞳孔骤缩,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陆小凡撑着床沿的铁锈想坐起来,断腿的剧痛闪电般窜遍全身,闷哼一声摔回去,咳得肺都要呕出来。

  第三行字,带着近乎优雅的嘲弄,在屏幕上颤抖着,像是信号不良:

  「毕…竟,谁能…比‘答…案’本身——」

  文字突然抽搐了一下,缺省了半截,又猛地补全:

  「——更懂得如何隐藏自己?」

  最后一行字,像冰锥砸下,干净利落:

  「——致我暂时的替代品们。游戏进入下一阶段,祝愉悦。高远。」

  “高…远?”沈心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那个名字灼烫了空气。林溪追索的幽灵,校正者的无面首领…mF055指向的那个终极谜底。

  “操他祖宗!”李建国一脚踹翻了旁边堆着的空油漆桶,哐当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撞来撞去,震得屋顶铁皮嗡嗡作响。“替代品?!老子操……”

  “权限。”沈心怡打断他,声音绷得像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琴弦。裂了屏的平板在她手里抖动着,指尖划过最高级别的加密协议规则,碎片边缘割得指腹生疼。“只有最高权限…才能接管全球核心节点,强行湮灭那种规模的风暴…”她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比地上的炭灰还惨白,“像掐灭烟头一样容易。”她喉咙发紧,“除非拥有最高权限的…难道…”

  陆小凡空茫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上那块漏光的破洞,光斑在他脸上晃动,像个捉摸不定的幽灵。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出刮擦般的声响。“衔尾蛇…”那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风,“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蛇?”

  死寂沉重得如同灌铅。炭盆里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彻底熄灭,冰冷的灰烬被风卷起,打着冰冷的旋儿。李建国腮帮子咬肌绷得像两块花岗岩,锁骨下那道波浪纹烙印火烧火燎,针扎似的疼。十二年了,这鬼东西他妈的是条狗链子!

  哐啷!陆小凡染着黑红污迹的手狠狠砸在行军床锈蚀的铁架上!他像条离水的鱼,用那条没断的腿死命往下蹬,胳膊上的肌肉条条贲起,试图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身子歪斜着,全靠两条手臂吊着,断腿拖在地上,像个随时会散架的破木偶。汗珠混着血沫从他痉挛的额角滚落。“操…”他喘得肺叶呼啦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李建国脸上,“腿废了…跑不快…”

  李建国猛地扑过去,动作牵扯到肋下,绷带上瞬间洇开巴掌大的一块暗红。他闷哼一声,染着油污和血痂的大手险险托住陆小凡腋下,勉强架住他往下滑的身体。“瘸子跑不快怕个球,”吼声带着撕裂的沙哑,震得屋顶簌簌掉灰,“老子当腿!”

  沈心怡把裂了蛛网的平板死死按在心口。脊柱深处那根烧红的针还在搅动着神经,视野边缘密密麻麻的血红噪点噼啪炸响。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摞在一起的男人,一个瘸着喘着咳着血,一个肋下绷带还在往外渗。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铁锈、血腥和绝望的寒气。她狠狠吸了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我当脑子。”声音不高,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邦邦硬。染血的指甲无意识地在平板裂开的屏幕上刮擦,发出滋啦滋啦的电子杂音,“管他奠基人还是什么狗屁神,把他揪出来,撕碎。”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三个拖着残缺躯壳的败兵,在冰冷绝望的灰烬里,用血肉焊死的一道契约。cF056的终身同盟,在废墟的余温中冰冷铸成。

  墙角的霉菌无声地爬过第七道砖缝时,通风管道最后一点带着焦糊味的余温也被抽走了。

  城市天台的风像冰做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远处,镜州城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污染在天际线上翻滚、流淌,像一滩巨大的、腐烂发光的脓液。脚下是粗糙冰冷的混凝土,嵌着经年的污渍和风干的鸟屎。

  陆小凡拄着根锈迹斑斑的破拐杖,断腿打着厚重的石膏,硬邦邦地戳在寒风里。他眯着眼,望向那片虚假的光之海,拐杖底沾着的炭灰碎屑被风吹散。李建国裹着件更破旧的环卫工外套,后背硬挺着靠在锈蚀的铁栏杆上,肋下伤处的钝痛让他眉头紧锁,望着同一个方向,沉默得像块浸透了寒冬的石头。沈心怡抱着臂,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平板屏幕幽幽的冷光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一小截松脱的纱布线头。

  “风暴压下去了,”她打破沉默,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像他妈什么都没发生。新闻里说,罕见太阳风暴引发的区域性通讯故障。”扯淡的遮羞布。

  “清道夫也哑火了。”李建国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周正阳缩回了王八壳。安静得…老子心里发毛。”这种死寂比枪炮声更瘆人。AF027留下的网络漏洞,像埋在地下的碎玻璃,踩上去才知道疼。

  陆小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了洞的手风琴在艰难抽气。“高远…”他嚼着这个名字,像嚼一块冰凉生硬的铁,“躲在光后面…看猴戏呢。”

  脚下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那些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后面,无形的数据洪流无声奔涌。沈心怡感觉到口袋里平板轻微地震了一下,微小的电流窜过指尖。她没拿出来看。新的战场不在这些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而是在那些由亿万0和1构筑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之上,名为“高远”的棋手,正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的棋盘。

  风声更紧了,呜咽着穿过高楼间的冰冷缝隙,像垂死者的悲鸣。三个残破的身影钉在天台边缘,像三颗楔进腐烂繁华与无尽黑暗交界处的生锈铁钉。更大的迷雾,在他们身后汹涌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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