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情书满天飞的季节

　　龙丽那档子事，像寨子口夏天傍晚那场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地闹腾了一通，把所有人都震得心惊肉跳，可雨一停，乌云一散，地上除了留下几个水洼，好像也没啥太大变化。龙丽和肖艳消停了一阵子，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堵我、骂我了。路上碰见，她们要么眼神躲闪地绕道走，要么就当没看见。学校里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也渐渐被新的热闹取代了。

　　这新的热闹，来得有点……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有点……臊得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的气氛，悄悄变了味。以前男生女生之间，虽然也开始有点别扭，但大体上还是泾渭分明，各玩各的。可最近，好像有股看不见的、黏糊糊的风，吹进了教室。空气里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又躁动的气息。

　　源头，好像就是肖艳那个“骚货”！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跟班里的王红“好上了”！

　　王红这小子，我有点印象。以前在大平小学也读过，比我高一级，后来不知道咋回事留级了，就到了我们班。他个子不高不矮，长得……嗯，用寨子里老人的话说，就是“周正”，皮肤白净，头发总是梳得油光水滑，穿着也比一般寨子里的娃讲究点，的确良衬衫的领子总是雪白的。他学习一般，但嘴皮子利索，会来事，在男生里人缘不错。以前在小学就听说他“谈朋友”，没想到上了初中，更变本加厉了！

　　肖艳和王红这一“好上”，那可真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两人在班里，简直不避人了！

　　上课时，趁老师转身板书，两人就在底下挤眉弄眼，传小纸条。那纸条叠得花里胡哨的，有时候是心形，有时候是鸽子形，在空中飞来飞去，像长了眼睛一样，总能精准地落到对方手里。有一次，数学老师突然回头，纸条正好掉在过道中间，老师捡起来一看，上面画着两个小人手拉手，旁边写着：“红，想你想到睡不着——艳”。初二数学老师换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把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讲台上，骂了句“不成体统！”，气得胡子直翘。肖艳和王红在底下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偷着乐。

　　下课就更不用说了。两人恨不得长在一块儿！王红给肖艳打水，肖艳给王红擦汗（虽然根本没汗）；王红从家里带个苹果，也要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喂到肖艳嘴里；肖艳则拿出小手绢，装模作样地给王红扇风。那腻歪劲儿，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最绝的是情书！那真是……满天飞！

　　也不知道他俩哪来那么多话要说，天天写，一天能写好几封！内容更是肉麻得让人脚趾头抠地！什么“艳，我吃饭的时候想你，饭都不香了；睡觉的时候想你，觉都睡不着了；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在想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估计是从哪本破杂志上抄的。）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这好像是还珠格格的歌词？）

　　这些情书，有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被调皮的同学捡到，就大声念出来，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肖艳和王红也不怎么生气，反而有点得意，好像这是什么光荣事似的。

　　他俩这一带头，班里就像捅了马蜂窝，一下子冒出好多对“地下情侣”！虽然不敢像肖艳王红那么张扬，但也开始偷偷传纸条，放学后约着一起走，周末偷偷去河边、去小树林“约会”。连以前老实巴交的李石头，好像也对学习委员王小丫有点那个意思，老是偷偷看她。张小花更是成了香饽饽，好几个男生围着她转，情书也没少收。

　　班里一下子成了“鸳鸯窝”，空气都是甜腻腻、酸溜溜的。课间讨论学习的声音少了，议论谁和谁“好上了”、谁给谁写了情书的声音多了。连老师都察觉到了，班会课上三令五申，要“端正思想”，“杜绝早恋”，可根本没用。这玩意儿，像春天的野草，你越压，它长得越疯！

　　这股风，也刮到了我们这个小圈子里。

　　小燕燕有点坐不住了。她本来就是个爱热闹、心思活的姑娘。看着班里成双成对的，她眼里有时会流露出羡慕的光。有次放学，她偷偷跟我说：“平萍，你看肖艳和王红，虽然腻歪，但……好像也挺好的哈？有人关心，有人惦记……”

　　我白了她一眼：“好什么好？腻死人了！耽误学习！”

　　小燕燕吐吐舌头：“哎呀，说说嘛！你看人家王小丫，收到情书，脸都红扑扑的，多好看！”

　　冉小星还是老样子，闷头学习，对这种事好像完全不感兴趣。有人偷偷往他书包里塞过纸条，他看都没看，直接扔垃圾桶了。为此，还伤了一个女生的心，那女生哭了好几天。

　　我呢？说实话，心里也不是一点波澜没有。毕竟也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电视里天天放那些情情爱爱的偶像剧，什么《流星花园》、《王子变青蛙》，F4帅得掉渣，单均昊又酷又深情……看着电视里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要说不向往，那是假的。寨子里差不多大的姑娘，好多都开始偷偷打扮，议论哪个男生好看，心里悄悄有了喜欢的人。

　　可我一想到自己的情况，心里那点小火苗，“噗”一下就灭了。我家这么穷，长得又不好看，又矮又胖，还是个“留守娃”……谁会喜欢我啊？就算有人给我写情书，估计也是恶作剧，想看我出丑！就像肖艳她们干得出来的事！

　　而且，我现在一堆烂事没解决：学习压力大，肖艳龙丽虎视眈眈，家里五姑和小金燕还要操心……哪有闲心琢磨这些？谈恋爱？那是啥？能当饭吃？能让我考及格？能让我长高变漂亮？都不能！净耽误事！

　　所以，我对班里这股“恋爱风”，基本上是敬而远之，甚至有点……反感。特别是看到肖艳和王红那副腻歪样，我就觉得膈应。好好的人，怎么一“谈朋友”，就变得这么……这么……贱兮兮的？

　　这天下午自习课，班里乱哄哄的。肖艳和王红又在传纸条，这次没传好，纸条掉在了我脚边。我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来，想还给他们。没想到肖艳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抢过纸条，还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偷看了她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然后转身就跟王红撒娇：“红~差点被别人捡去了！吓死我了！”

　　王红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没事，宝贝儿，捡去也没事，让大家都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恶心得差点把中午饭吐出来！真是……什么玩意儿！

　　放学路上，小燕燕还在兴奋地议论班里谁和谁可能“有情况”，冉小星默默听着，不插话。我看着路边电线杆上贴的褪了色的明星海报，看着寨子里那些和我差不多大、却已经开始偷偷约会的姑娘，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有点陌生。大人们整天操心柴米油盐，老师们天天念叨考学分数，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心里却悄悄长出了另一种草，一种叫“喜欢”的、挠人心肝的草。它不管你家穷家富，不管你学习好坏，就在那儿悄没声儿地长，挡也挡不住。

　　2006年的秋天，寨子里的彩色电视机越来越多，Vcd影碟机也开始普及。电视里放着《超级女声》，放着《恶作剧之吻》，放着S.h.E和周杰伦的歌。这些来自山外面的声音和画面，像一颗颗种子，撒在我们这些山里娃的心田里，悄悄地发芽。

　　我知道，我挡不住这股风。但我可以管住自己。现在的我，没资格，也没精力，去碰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我的路，还长着呢，也难着呢。先把自己的日子过踏实了，比什么都强。

　　至于那些情书啊、约会啊……还是留给肖艳她们去折腾吧！我唐平萍，得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一道道坎儿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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